覺得自己是徹底完了。一個鐘頭以前,我昏厥了一次。還有昨天晚上,我喝完了這一罐水。你的丈夫真好,珂賽特!你跟著他比跟著我好多了。”
門上發出聲音。是醫生進來了。
“早安和再見,醫生,”冉阿讓說,“這是我可憐的孩子們。”馬呂斯走近醫生,他只向他說了兩個字:“先生???”但說時的神情等於完整地提了一個問題。醫生向他作了一個有表情的眼色做回答。
“因為這種事使人感到不愉快,”冉阿讓說,“這不能成為自己對上帝不公正的一種藉口。”
大家靜默無言,所有的人的心都感到沉重。冉阿讓轉向珂賽特,向她凝視著,好象要把她的形象帶到永生裡去那樣。
他雖已沉入黑暗深處,但望著珂賽特他仍會出神。這個溫柔的容貌使他蒼白的臉發出光芒,因而墓窟也有著它的光彩。
醫生為他診脈。
“啊!原來他缺少的是你們。”他望著珂賽特和馬呂斯輕聲說。於是他挨近馬呂斯的耳邊輕聲加了一句:“太遲了。”
冉阿讓幾乎不停地望著珂賽特,安靜地看看馬呂斯和醫生。我們聽見從他嘴裡含糊地說出這樣的一句話:“死不算一回事,可怕的是不能活了。”
忽然他站起身來,這種體力的恢復有時就是迴光返照。他穩穩當當地走向牆壁,把要扶他的馬呂斯和醫生都推開,取下掛在牆上的銅十字架,回來坐下的動作好象完全健康時那樣自如,他把十字架放在桌上並高聲說:“這就是偉大的殉道者。”
然後他的胸部下陷,頭晃搖了一下,好象墓中的沉醉侵襲了他,放在膝上的兩隻手開始用手指甲摳褲腿的布。
珂賽特扶著他的雙肩嗚咽著,想要和他說話又說不出來。我們聽見她含著悽惶的口水伴著眼淚這樣說:“父親,不要離開我們,怎麼能剛找到您就失去您呢?”
我們可以說垂死的掙扎有如蛇行,它去了又來,走近墳墓而又回頭走向生命,在死亡的動作裡有著摸索的過程。冉阿讓在半昏迷狀態之後,又恢復了一點氣力,他搖晃了一下腦袋,像是要甩開黑暗,接著幾乎變得完全清醒了。他拿起珂賽特的一角袖子吻了一 下。
“他緩過來了!醫生,他緩過來了!”馬呂斯喊著。
“你們兩個人都好,”冉阿讓,“我告訴你們什麼事在使我痛苦。使我痛苦的是,彭眉胥先生,你不肯動用那筆款。那筆款確是您夫人的。我要向你們解釋,我的孩子們,也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我很高興見到你們。黑玉是英國的產品,白玉是挪威的產品。這一切都寫在這張紙上,你們以後看吧。關於手鐲,我發明了不用焊藥焊住金屬釦環,而是把金屬釦環搭緊,這樣比較好看,而且價廉物美。你們明白這樣能夠賺很多錢。因此珂賽特的財產確是屬於她的。我講這些詳情是為了讓你們安心。”
看門的上樓來了,透過半開的門向裡而探望著,醫生叫她走開,但沒能制止這個熱心的婦人在走開之前向垂死的人大聲說:“您需要一個神父嗎?”
“我已有了一個。”冉阿讓回答。這時他用手指好象指著他頭上方的某一處,他好象看見有個人。大概主教真的在這臨終的時刻來到了。珂賽特細心地把一個枕頭塞在他的腰部。
冉阿讓又說:
“彭眉胥先生,不用擔心,我懇求您。那六十萬法郎是屬於珂賽特的。如果你們不願享受它,那我就白活了!我們很成功地做出了這些玻璃飾物。我們和被稱為柏林的首飾競爭,可是比不上德國的黑玻璃。一羅有一千二百粒打磨得整齊的珠子只要三個法郎。”
當我們所愛的一個人在臨終時,我們的眼睛就盯住他,想把他留祝他們兩人痛苦得說不出話來,不知要向垂死的人說些什麼,他們失望地顫抖著站在他跟前,馬呂斯握著珂賽特的手。
冉阿讓一點一點地衰竭下去,他不斷地在變弱,他已接近黑暗的天邊。他的呼吸已斷斷續續;喉中有種嘎嘎的響聲在間歇地截斷氣息,他的上臂已很難移動,足部也已不能動,當四肢失靈,身體越來越衰竭時,莊嚴的靈魂在上升,並且已經顯露在他的額頭上。他的眼珠裡已經浮現了未知世界的光明。
他的臉慢慢失色,但仍帶著笑容,生命已經結束,有的只是其他的東西。
他的呼吸中斷,眼睛睜大,人們感到這是一具長著翅膀的屍體。他做了一個手勢要珂賽特走近,又要馬呂斯走近;這肯定是最後一小時的最後一分鐘,他用微弱得好象來自遠方的聲音和他們說話,現在彷彿已有一堵牆把他和他們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