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他聽懂了,摘了幾枝黃陵旁的扁柏葉給她,告訴她:“讓我們一起共度未來,希望你能在黃土高原上生根。”這算是他們的海誓山盟。
他們的戀情似乎可以圓滿地結束。其實不然,首先是女方家裡激烈地反對,大陸女子嫁到臺灣,大家都認為是件好事,臺灣女子嫁到大陸,好像即將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於是全家棄滿革命氣息。接著是誰來誰去的問題。女的說:“你來吧!臺灣的生活比較好。”男的說:“還是你來吧!我只會吃大鍋飯,聽上級命令,不會掙錢,在臺灣我一定會餓死”。女的說:“那你換到南方企業單位工作,生活方式接近些,收入差距也不會那麼大。”男的說:“不成,我不要離開家鄉,再說,請調也很難的。”女的說:“那我出資給你開個店如何?兩個人一起打拼。”男的馬上露出對當個體戶的鄙夷神態。女的說:“那出國進修好了,也許可以再開拓另一條路。”男的說:“出國好是好,不過我們這裡都說:‘年過三十不學藝。’”女的說:“那我們到第三地發展好了,我可以出錢買屋創業。”男的鐵錚錚地說:“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可以讓女人養。”一切都談不攏,她只好說:“那我們一起死好了,跳樓、吃藥、割腕都可以。”男的說:“死了還是沒有解決問題,這裡面問題相當大,再商量商量。”說到這裡,她的心幾乎碎了。她終於瞭解,她是大海的兒女,浪漫而愛好冒險,而他是黃土地的子孫,保守追求安定。她迎風灑淚,將機票投入大海中,而他卻仍說:“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
海能測量愛情的深度,也能考驗愛情的彈性,多少的男女從海的那一岸飛來,又有多少的男女從海的這一岸飛去?現代的山盟海誓是多麼具體又多麼現實,那能實現盟誓的不用歡喜,那不能實現盟誓的也不用悲傷,因為大海像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又遠又近,深不可測。
說到這裡,我要離開海邊了,因為海邊是感傷之所在,夢寐之所在,海水與淚水多麼相似,而它們卻互不同情。
好雪片片
林清玄
要信義路上,常常會看到一位流浪的老人,即使熱到攝氏三十八度的盛夏,他著一件很厚的中山裝,中山裝裡還有一件毛衣。那麼厚的衣物使他肥胖笨重有如木桶。平常他就蹲坐在街角歪著脖子,看來往的行人,也不說話,只是輕輕地搖動手裡的獎券。
很少的時候,他會站起來走動。當他站起,才發現他的椅子綁在皮帶上,走的時候,椅子搖過來,又搖過去。他腳上穿著一雙老式的牛伯伯打游擊的大皮鞋,搖搖晃晃像陸上的河馬。
如果是中午過後,他就走到賣自助餐攤子的前面一站,想買一些東西來吃,攤販看到他,通常會盛一盒便當送給他。他就把吊在臀部的椅子對準臀部,然後坐下去。吃完飯,他就地睡午覺,仍是歪著脖子,嘴巴微張。
到夜晚,他會找一塊乾淨擋風的走廊睡覺,把椅子解下來當枕頭,和衣,甜甜地睡去了。
我觀察老流浪漢很久了,他全部的家當都帶在身上,幾乎終日不說一句話,可能他整年都不洗澡的。從他的相貌看來,應該是北方人,流落到這南方熱帶的街頭,連最燠熱的夏天都穿著家鄉的厚衣。
對於街頭的這位老人,大部分人都會投以厭惡與疑惑的眼光,小部分人則投以同情。
我每次經過那裡,總會向老人買兩張獎券,雖然我知道即使每天買兩張獎券,對他也不能有什麼幫助,但買獎券使我感到心安,並使同情找到站立的地方。
記得第一次向他買獎券那一幕,他的手、他的獎券、他的衣服同樣的油膩汙穢,他緩緩地把獎券撕下,然後在衣袋中摸索著,摸索半天掏出一個小小的紅色塑膠套,這套子竟是嶄新的,美豔的無法和他相配。
老人小心地把獎券裝進紅色塑膠套,由於手的笨拙,使這個簡單動作也十分艱困。
“不用裝套子了。”我說。
“不行的,討個喜氣,祝你中獎!”老人終於笑了,露出缺幾顆牙的嘴,說出充滿鄉音的話。
他終於裝好了,慎重地把紅套子交給我,紅套子上寫著八個字:“一券在手,希望無窮。”
後來我才知道,不管是誰買獎券,他總會努力地把獎券裝進紅套子裡。慢慢我理解到了,小紅套原來是老人對買他獎券的人一種感激的表達。每次,我總是沉默耐心等待,看他把心情裝進紅封套,溫暖四處流動著。
和老人逐漸認識後,有一年冬天黃昏,我向他買獎券,他還沒有拿獎券給我,先看見我穿了單衣,最上面的兩個釦子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