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她看了太多逢迎的笑臉,言不由衷的讚美,藏在身後的禮品,為的是換取一次晉升,一個機會,或者一套房子。她父親是個清正的人,但是太多人已經習慣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願望和需要,他們接受社會地位帶來的不平等,屈從於權利階層對他們的予取予求,他們主動或者被動地把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手中。每到這時,媽媽就會讓她走開,讓她不要對眼前的這些產生優越感,也不要覺得這樣是行之有效的正常手段。爸爸媽媽從來沒有特別的為她講過這其中的道理,但是他們用18年的言傳身教,告訴簡楨,一個人如何才能獲得自己想要的一切,尤其是別人的尊重。
她可以跟周海珊說楊樹森經濟上不清白,作風上也有問題,她可以說徐迪,甚至可以說與楊樹森共進的那頓走了公帳的晚餐,以及所有的道聽途說。她說什麼不重要,周海珊的目的,不在於事實,而是態度。
可是,跟周海珊一樣,對簡楨來說,這件事,也跟楊樹森無關。她如果這樣做了,那她跟那些討好地誇她是世界上最美最乖的小姑娘的人沒有區別,甚至,她還不如這些人,至少這些人,沒有傷害到別人。她就像那個在她上初中那年到處寫匿名信揭發爸爸的人一樣,從見不得光的地方,射出一枚暗箭,打倒對方,來鋪平自己的道路。
她不會忘記當時爸爸的煩惱,媽媽的憤怒。她不要做那樣的人。
簡楨開啟電腦,登入進OUTLOOK,她現在要給周海珊回信。
轉折 (2)
大不了,她從此被打入冷宮,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個職位,在以後的日子裡繼續跟林浩宇之流的商家幾十幾百的算計糾纏,看所有人的臉色,聽所有人的調遣就是。
讓更乖巧的人去漁翁得利好了,簡楨只想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不會覺得對自己沒法交代。
“Dear Stella,”這封信她打得非常遲緩,而且不斷刪改,想讓自己的語氣看上去儘量中立平緩。
“Sam的問題,抱歉我給不了你太多的資訊。就我的工作範圍來說,跟Sam的直接合作,尤其是經濟方面的,十分有限,因為我所經手的所有支出,都要經過Sam和財務的雙重稽核,而且很少涉及到大額採購。因EPF現有制度所限,我對Sam的很多行為和決定,無權過問,也無從監督。我承認,因中國對現金交易的監管不利,可能造成一些漏洞的存在,但是我個人因沒有什麼切實有力的證據,所以不打算貿然對一些事妄加揣測。”
寫完她想了想,還是另加了一段。
她希望周海珊能儘早罷手,這個公司惟一可能有問題的兩個人,一個楊樹森已經走了,一個徐迪,即將走了,剩下的人,簡楨對他們的操守都有足夠的信任,只要周海珊管理得法,她所擔心的問題不會再出現,為什麼不能讓所有人有一個新的開始,清清白白的做人呢?
簡楨並不想得罪周海珊,就好像她不想討好她一樣。她是跟EPF中國一道成長起來的,EPF的辦公室是她親手建起來的,她不想離開EPF,也不願看到EPF四分五裂。
“Stella,我十分尊敬你的敬業精神和工作能力,也對你即將帶給EPF中國的未來充滿信心,我相信在你的帶領下,我們會是一個非常棒的團隊,能作出更好的成績。請給我們大家充分的信任,我們會以令你滿意的工作表現來回報的。”
這段話,是簡楨所能做的最大讓步了。她沒法把話說得更明白,她已經向周海珊表示了自己沒有敵意,願意合作的意思,這還不夠嗎,難道真的要提著楊樹森的頭來證明這一點嗎?
簡楨再次看了一遍這封郵件,按了傳送。她知道,自此,她在EPF,沒有什麼前途可言了。
簡楨去衛生間放了滿滿一缸熱水,倒了很多薰衣草的浴鹽,她疲憊疲地讓身體滑進浴缸,今天的睡眠恐怕不會太好,她要做足準備。
小小的浴間裡水汽蒸騰,簡楨把臉埋在膝上,細密的水珠從她的臉頰上滑落,滴到腿上,帶來一點涼意。
讓這一切快些過去吧,簡楨想,不要再給我機會,也不要再考驗我了。
早晨進辦公室的時候,Lucy迎面跟簡楨打招呼:“早啊,昨天沒睡好嗎?”簡楨苦笑了一下,出門前多花了十分鐘塗脂抹粉,還是蓋不住厚厚的黑眼圈。
其實昨天她一覺睡到天亮,中間沒有醒過,只是好像一直在做夢,似乎有人在身後追趕,這一晚,她都在不停地奔跑。
經過許永純的辦公室,她往裡看了一眼,正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