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拿回家來一番剪裁,做成了琴,點撥之下,果然音響美麗,因為琴尾巴上還留著燒糊的傷口,所以得名焦尾。如此,則梧桐的不同凡響,倒也不是一片虛妄了。
十分令人不解,如此好材料,必定是成材的板子,居然被拉雜摧燒,足證匹夫匹婦環保意識的缺失。而且,除了做琴,梧桐還是公認的棺材板,傳說是蟲子後身的大禹,被錄取為國家元首的接班人,他死的時候,只穿了三身衣裳,白皮梧桐的棺材厚度三寸,被譽為節儉的典範。
至於梧桐的入藥,醫療範圍,高下不一。譬如做棺材必須剝離下來的白皮,燒灰研末,奶汁勾兌,抹在鬚髮上,可以變黃赤。這樣的治療效果,目的十分的曖昧。我炎黃子孫,黑髮黃皮正是種族的區別特徵,沒來由篡改毛髮去做夷狄的變種。當然,如果隱姓埋名到異國他鄉做間諜,它的確不失為符合綠色認證的特務染劑,儘管攜帶起來有些狼犺。而肥腴可口鳳凰口糧的梧桐子,人也可以納入食譜,味道宛如菱角。如果將它搗成汁水,塗在毛髮上,足以從根子上斷絕白髮,應該是割捨不下青春的老人家們收藏的愛物。
惟一讓梧桐解決大事件的,是它的葉子。梧桐葉自古是愁悶的象徵,從古樂府的梧宮秋吳王愁,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的寡婦窮愁,到唐明皇秋夜梧桐的思念肥妃,都是傳播久遠的文學意象。並且這種象徵的意象,進入藥劑之後,竟然是一脈相承,主治的正是令人愁悶的背上惡瘡。將本葉柴禾一樣燒焦,研成細末,蜂蜜調和,傅在後背,自可將愁悶從腦後拋卻。
梧桐
木白皮 '氣味'缺。 '主治'燒研,和乳汁塗鬚髮,變黃赤。治腸痔。
葉 '主治'發背,炙焦研末,蜜調傅,幹即易。
子 '氣味'甘,平,無毒。 '主治'搗汁塗,拔去白髮,根下必生黑者。又治小兒口瘡,和雞子燒存性,研摻。
強盜邏輯
舊書上說,婚者昏也。那意思是,婚姻的事得在黃昏時分進行。有學問家辨證出,這是老祖宗們搶婚的先兆。夜幕低垂,光線暗淡,從河畔迤迤邐邐走來一個肥短的婆娘,幾個身體強壯腰包疲軟的大漢,埋伏在道邊,瞅準了空子,捉將回來,別管那婆娘願意不願意,按到床上,成其好事。打鐵趁熱乎,造人也不例外。從這個道理講,婚姻之感情脆弱,是打誕生之日起就天賦註定的,所以綿延不絕也是順理成章的,不煩討論。
如此看來,喜事選擇在傍晚,未必是體貼新人的羞赧,不過是強盜邏輯的孑遺。但文化的意義,往往要將直白的事實真相,渲染在不明不白的氤氳中,用一床錦被,把曲曲折折的心理暗示,嚴嚴實實的遮蓋起來。
哲學家一針見血地精闢指出,有人群的地方就有矛盾。雖然說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實在的利益,但放下屠刀握手言和,總該有個契機。
有了。砍柴的樵夫,發現有株大樹,嫩枝青綠,花朵紅白,絲絲長長,上身雪白,下體肉紅,茸茸錦簇。每當適合婚姻的暮色降臨時,鐮刀一樣的葉子,便會捉對相合。這樣的肉感細節,被不經意間傳開,立刻遭到主管善後事宜的閒漢深切注意,將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抹殺情結,結結實實的捆綁在了這棵樹上。在新一輪的撮合之前,他們會粗暴的擄下那樹花枝顫顫的肢體,送達交戰雙方,寓意捐棄前嫌的媾和,企圖省卻唇舌裡邊的若干口水。
具體的成功機率,今天已經無從統計,但那樹的枝節,的確有了和挪亞豢養的鴿子銜來之橄欖枝的彷彿意味。鑑於如此斐然業績,該樹入夜的舉動,被稱之為合昏,之後又引申為表述更加顯豁的合歡。書上記載,欲蠲人之忿,則贈以青裳。青裳者,不是江州司馬聽了琵琶小曲用眼淚打溼的青衫,而正是昏夜配對的合歡也。在預防為主杜絕忿忿的原則指導下,合歡被移植到庭院之中,將暗示變身為昭彰的宣言,營造出永遠不忿的歡樂祥和氣氛。那樹也十分湊趣,多麼乾燥貧瘠的土地也揮之不去它的生命力,容易皸裂的樹幹,紋理直爽,結構細膩,足以打造桌椅板凳乃至婚床,將消弭矛盾的神聖使命,進行到生命的盡頭。
其實比合歡更通俗的名字是馬纓花,儘管取法寫實,描摹生動,但的確缺乏意內言外的書卷氣,知名度反倒大為縮水。
作為合歡意義所在的樹葉,鮮嫩時掐下,炸熟水淘,可以資助飲食;而打造傢俱廢棄的樹皮,炮製之後,安五臟,和心志,消癰腫,續筋骨,依然令人歡樂無憂,久服之下,還能輕身明目,得其所欲。至於所欲的具體內涵,醫書上闕如,私下愚昧揣度,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