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肯定就是學生了,又是些要換運動服的學生嗎?
張書妘扣了扣門板,表示裡頭有人。
那拍門的聲音嘎然而止,換來一陣沉默,卻也聽不見外頭的人挪步離去的聲響。
張書妘摀著嘴、顫抖著哭,外頭的人應該是什麼都聽不見的才對。在這麼良久的、不安的沉默後,外頭的人開口。
「開門。」
幾乎帶有不耐煩的命令語調,外頭的人說著。
「快點開門。」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該不會是真的有人需要使用殘障廁所?那可不好…
張書妘把門拉開了個縫,想要用個一、兩秒瞥清楚外頭來者何人,沒想到那門就這樣被推開,外頭的人很瘦,一個小小的縫就擠了進來,然後她反身把門又鎖住。
「林宇儂?」
林宇儂的表情在黑暗中看也看不清,但張書妘看得到她遞上來的東西,那是衛生紙,整齊地疊在手上。
張書妘退了幾步,整個人要貼到牆上去了。
不好,這樣共處一室不好。
林宇儂嘆了口氣,伸手拉住張書妘的手腕,扯著那僵硬的身軀扯到自己跟前,然後低下頭為張書妘擦眼淚。
她用點的,輕輕地點,把淚珠吸掉。
張書妘這才發現,女孩的神情好溫柔好溫柔,她認真對著自己的表情很動人,張書妘總覺得,這種神情出現在林宇儂臉上太難得,她甚至有種錯覺,這根本是個煙花一樣燦爛而稍縱即逝的夢境,或許是蔣老師帶來的衝擊太強大,讓她產生幻覺也說不定。
「不要哭了,好不好。」
林宇儂鎮靜的語調柔聲地說,把沾溼了的衛生紙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裡頭。
「妳對自己要求太高了,事情沒這麼糟的。」林宇儂小聲的說著,捏了捏張書妘的手。
「妳又知道。」張書妘咕噥,鼻音有點重了,聽起來有點好笑。
「嗯,我的確不知道。」林宇儂說著,「但我猜得到。」
張書妘沒有說話,呼吸還很紊亂,其實她還很想哭,在林宇儂面前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而她的確是對的,張書妘對自己要求總是有點嚴苛,老是因為如此把事情複雜化…
「…出去。」張書妘最後這麼說,語調很冷,感覺眼淚又快要掉出來了,「妳先出去。」
林宇儂搖頭,反而把張書妘的手握得更緊。
「我說過…」
小小聲地,林宇儂說。
「妳不適合一個人。」
張書妘到頭來還是哭了。
總是給林宇儂說對,她真的不適合一個人,即使假裝好像林宇儂跟自己處在一個小空間很困擾一樣,說到底她還是不想要她離開的,一個人的悲傷太濃稠,有些思緒會不受控制的蔓延,在孤單的時候。
她真的好需要人陪。
這可以算是嚎啕大哭了,真丟臉。
原來其實要在學生面前哭出來,也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虧她這麼久以來包袱這麼重。
林宇儂就這樣安靜的伴著,把衛生紙遞到張書妘手中,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肩。
張書妘的手背壓著嘴唇,不要讓聲音傾瀉而出。
到底過了多久了,感覺有半節課的時間就這樣流逝掉,張書妘哭到後來,已經要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為什麼而哭。
好像太多東西壓抑太久,一次爆發出來的時候讓人看不清是什麼。
總是覺得自己絕對沒問題的,原來到頭來孤獨的一個人,根本脆弱的招架不了任何一丁點事物。
呼吸是一抽一抽的,張書妘這才突然意識到,女孩環著自己的肩頭,而自己就這樣靠在她的懷裡。
不應該的。
張書妘慌亂地掙脫,在她試圖撥開林宇儂的手時,女孩的下巴卻輕輕地靠上她的肩,然後那氣息就吐在耳際。
「做那些,妳覺得應該做的,這樣事情都會容易很多哦。」
她也想。
「…放輕鬆,不要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好不好?」
似乎是個很合理的提議,張書妘閉上眼,呼吸逐漸平靜下來。
那幾滴淚「滴答」地落在林宇儂的手臂上,濺成小小顆的透明圓點,也有幾滴就直接滲入她長袖制服的衣料裡頭。
女孩瘦削的肩膀居然意外的可靠。
「有時候,最折磨自己的人往往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