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對欣楊喜歡上丫鬟之事並不經心,他只關心休休,笑說:“呵呵,我也是胡亂瞎猜。以前聽說你爹一門心思要將休休往皇宮裡送,讓她當上三皇子妃,如今三皇子被廢了,你爹又有何打算?”
欣楊湊近天際的耳朵,笑嘻嘻地開口:“告訴你,他們已經好上了。”
說完便發現天際滿目複雜神色,眼波凝視著手裡的茶盞。也許是他的手在抖,杯中水波一暈一暈地恍如漣漪。欣楊不覺奇怪,伸手在天際眼前晃了晃。
天際驚醒,咬牙道:“我不信!”
“起初我也不信。三皇子被廢以後,休休神出鬼沒的,甚至幾天幾夜不回家。我悄悄問了燕喜,才知道三皇子躲在深山老林裡,休休看他去了。後來朝局有所緩和,三皇子回到江陵,住在郊外的小村落裡,前些日子還受了點傷,休休三天兩頭去伺候呢。唉,知道這事的沒幾個,我在燕喜那裡發過毒誓不說出去,可看見你,還是忍不住說了。”
欣楊見天際半晌不動,神情有點呆傻,會錯了意,笑說:“高興得糊塗了吧?你和休休從小認識,也算是她的兄長,她的事也是你的事。唉,不知道三皇子什麼時候重振雄風?皇上那麼寵他,總會有出頭之日。你我保佑休休吧。”
天際聽了,許久都不說話。他愣愣地始終盯著茶盞,幾乎懷疑自己在夢中,欣楊剛才說的話不是真的。
恍惚裡,他想起那天休休的馬車停在柳蔭道中央,她款款向他走來,含笑說她從郊外拜神回來。
原來那個神就是蕭巋啊!
為什麼要騙他?
他全身都在抖,突然一哂,聲音卻顫著:“好事……極好的好事。”
茶盞捏在手心,五指撐足所有力氣,他發洩似的將茶盞倒扣在桌面上。沉悶的咣一聲,茶水蜿蜒,滴滴答答往下流。
接著,他霍然起身,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噔噔下樓去了。
欣楊趕緊付茶錢。從視窗望去,天際已經大踏步出了茶樓,徑直往別處去了。欣楊歪著頭,不解似的自言自語道:“這個儲天際,究竟怎麼回事?”
肆
秋風夾帶秋雨下得蕭瑟,皇宮裡寒氣更重了。
翎德殿外,已是碎葉滿地一片狼藉。守門的宮人正要執起大掃帚,隱約聽到寢殿內有咳嗽聲,另一名宮人急忙打手勢示意眾人噤聲。不久,蕭詧的內侍從外面進來,踩過遍地的落葉,無聲地踏上白玉臺階。
因病得久了,蕭詧半臥在檀香色的座褥上,神情懨懨的。無色琉璃的窗映著內侍匆匆而過的身影,蕭詧提起些精神,雙臂撐起孱弱的身子。
“巋兒怎麼樣了?”他問。
即使在病中,他依然惦記著兒子。
內侍稟告道:“回皇上,三殿下的傷已經癒合。他託奴才帶個話,請皇上保重身體。”
“到底是年輕人。”蕭詧大是欣慰,臉上浮起笑意,“沈愛卿想得周到,派他的女兒伺候巋兒。雖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朕倒覺得這般極好,他們就像天生的一對。”
“皇上所言甚是。”
“假如沒有出事,過完年就是選皇子妃之日,指不定巋兒年底就能生個小皇孫。唉,天不佑人,朕日夜盼著北周那邊能帶來好訊息,至今音信全無,心中不安啊!”蕭詧一陣感慨。
“北周確實帶來了好訊息,皇上。”屏風外,傳來皇后悠揚的聲音。
蕭詧一震。
皇后從屏風後緩緩步出,斑斕煥彩的披風上,還沾著一兩枚細小的碎葉,嫣然綽約裡平添了一分生動。鬢間鸞鳳上垂著長長的瓔珞,珠光如星子般流動,在蕭詧的眼前閃耀。
她身後,是尚書令嵇明佑。此時他緊隨幾步上前,單膝跪地行君臣大禮:“微臣參見皇上。”
蕭詧警覺地直起身,惱怒地問道:“你們來幹什麼?”
皇后用難以捉摸的目光望著蕭詧,然後深深一福,笑道:“臣妾今日收到北周宣帝的手諭,有關本朝立嫡之事。如此臣妾即刻趕來給皇上閱看,皇上閱畢定會龍心大悅,了斷一樁心事,豈不是好訊息?”
嵇明佑將蓋印玉璽的諭書高舉過頂。
明白是什麼,蕭詧的心不自禁地抽緊。他的視野有些模糊,連嵇明佑手上的諭書也變得虛幻不真實。他顫巍巍地伸出手,從內侍手裡接過諭書,又顫巍巍地低頭去看。
彷彿突然被人憑空抽去筋血,他重重地坐回榻上,一張臉變得扭曲猙獰。
“天下大定,朕身強力壯,不必急於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