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笑,她想,與自己誓不相負的不是這個女人,與自己盟約定三生之緣的亦不是她,既如此,談何放不放過?這本是自己與他……兩個人的事。
那一日的寒意襲來,令林素月霎時清醒,終於退後一步,離開了那個分明灼熱燃燒著熊熊烈火,卻又小心抑制唯恐她受半點傷害,而寧可苦楚自嘗,只將最適宜溫暖留給她的懷抱。
那人微涼的身子離了開去,祁恆逍不由一陣失落,卻還不得不強裝無事,這一回,他不能再人性自私如同一個孩子,她是他……好容易失而復得比一切珍寶都來得珍貴的人。
“此番,外邦來朝,或許皇兄是想讓泰兒見識下我朝威儀。”祁恆逍勉強客觀地為最不願說好話的人,說道:“皇兄對泰兒似乎並無惡意,或許……”
“或許,什麼?”林素月見他忽而停了話,開口問道。
“或許……”祁恆逍微微苦笑,“天性使然吧。”
天性使然。
無論世事如何變,血緣至親總是變不得的,林素月暗思,這就是無奈的真實,
無論世事如何變,泰兒總是他們二人的孩子,祁恆逍暗思,這就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王妃新喪。”這四個字的沉重唯有自己知曉,林素月開口只覺自己卑鄙已極,何依她為自己而死,她卻是連她的死也要利用了,“難道不可留下守喪麼?”可還是不得不出口,實在不願泰兒回到那個地方。
“其實,是我自己想回去。”祁恆逍似下了決定般道:“北狄求親必有所圖,東夷南蠻這幾年相交慎密,只怕此番來朝並非簡單。”
東夷、南蠻、西戎、北狄……
曾經自己一身紅衣意氣風發,以為天下盡在掌握,也曾想騎馬仗劍,定百年計,平外患,使四方蠻夷再不敢擾我中原百姓,不敢踏足我半點疆土,不敢欺辱我一絲半毫!
“皇兄親自下旨,我若單留下泰兒恐怕反倒此地無銀了,因此……”
“我明白。”林素月打斷了他的解釋,卻帶著幾分堅定道:“我與你同往。”
我與你同往。
輕輕地似風拂過的一句,卻令祁恆逍的心蕩了蕩,這話不知期盼過多少回,他曾經不知多少回見她不顧腥風血雨,不懼九死之危,相伴與皇兄身側不離不棄,堅定的沒有一絲猶疑地說‘我與你同往’,心下欽羨嫉妒地恨不得自己從未生在這世上才好!
朦朧迷夢中,也不知多少回,她生死相依的人成了自己,猶是夢裡唇角亦忍不住向上勾起,想來卻是一陣陣冷汗,他竟敢肖想自己的嫂嫂?!豈非,豈非禽獸不如?!一次次悲哀絕望後,偏偏又忍不住一次次迷陷黃粱美夢之中。
如今,(炫)經(書)歷(網)了這麼多年,跨越了前世今生,以為永遠也不可能聽到的話就響在耳側,卻許是真實太過一時間竟沒了那種喜悅。
“那裡……你……”祁恆逍有些憂心地定定看著她,“那裡該是你再不願踏足的地方才對,你不必……”
“我……”
林素月欲出口解釋些什麼,卻被他猛然靠近的動作打斷,分明他的手不曾再次莽撞地觸上她的肌膚,分明他沒有再執拗地將她擁在懷中,可那一步之距為何似比緊緊擁住更近,似比肌膚相親更曖昧,他們分明有那一步之距,可咫尺之距間呼吸相觸,她的輕輕吐氣,他的低低喘息,似乎能在空氣中相觸相交……融合在一起。
“你不必勉強自己。”林素月怔怔聽他道,沉而輕的話卻似用盡前世今生所有的恆心做下的決定,“萬般皆有我在。”
見她沉默無語,祁恆逍會錯了意只當她不信自己,想著自己不足皇兄之處甚多,難免連自己都要嘲諷自己,可……
“縱然你不覺得我能倚靠,至少……相信我,我不會害你。”
這一次,只要他還在,沒有人可以傷了她。
“相信我,若是有人想劍刺傷你,哪怕一分半毫,除非……先穿透我的身體。”
林素月一震,縱然明白了他對自己的心意,也以為是少年一時情動,只因鳳遙夕早逝這才成了執念,將那份喜愛無限地放大,所以願冒大險撫育泰兒,可……此時此刻,聽到那麼一句,林素月仍是不能不感動,不能不震動。
原來,他是這樣喜歡……鳳遙夕。
“我是非去不可的……”
“不可。”
“祁恆逍,其實你該明白。”林素月輕聲一嘆,“若是可能我再也不會踏足那裡半步,只是我如何能置泰兒與險地而不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