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入後院。眾官畢至,列座兩廂,玄德入主席,二位公子左右分坐,趙雲按劍立於玄德之側。時至開宴,鼓簧齊鳴,琴瑟雅奏,水陸序陳。玄德見事不虛,滿堂歡慶,疑心頓去。文聘、王威來請趙雲,雲拒辭,玄德令雲就席,趙雲應命而出。蔡瑁在外,收拾得鐵桶一般,將趙雲所帶三百軍,皆遣回驛館,只待酒行過半,發號下手。
酒至三巡,伊籍起身把盞,至玄德前低聲謂曰:“片刻離席。”玄德會意,起身入廁。伊籍把盞畢,亦入後園,見著玄德,附耳告曰:“蔡瑁設計,欲席間害公,東、南、北三門外,皆有兵把守,唯西門外無兵,可速離去。”席間一直未見蔡瑁,玄德恍然大悟,忙牽‘的盧’自後園角門而出。飛身上鞍,揚鞭直奔西門。門吏見玄德飛馬而來,欲問何往,玄德加鞭而過。門吏奔告蔡瑁,瑁急忙上馬,引五百軍兵來趕。
玄德衝出西門,行不三里,忽見大溪攔斷去路,溪闊數丈,直通襄江。玄德馬到溪邊,見不可渡,撥馬而回。忽見塵頭大起,蔡瑁引兵追來,玄德急忙回馬溪邊。追兵漸近,玄德心慌,策馬下水,行不數步,水淹衣袍。玄德情急呼曰:“備死此地矣!的盧,的盧,果然妨主!”言未畢,‘的盧’馬騰空而起,一躍數丈,飛上西岸。古人云:“人至萬難,天必助之。”況帝王乎?玄德立馬西岸,恍惚若夢,回首東望,蔡瑁引兵已至溪邊。瑁叫曰:“劉使君,何故逃席而去?”玄德曰:“我與你無仇,為何相害?”蔡瑁曰:“我絕無此意。”玄德見蔡瑁取弓拈箭,急忙策馬,西南而去。
蔡瑁驚奇半晌,謂左右曰:“劉備馬躍檀溪,必神助也。”遂撥馬回城。忽見西門外塵雲飛揚,一支兵馬迎面奔來。原來,趙雲正在外廳飲酒,忽見人馬走動,忙起身入庭觀瞧,不見玄德,雲大驚。急入後園,‘的盧’馬不在。趙雲知事有變,飛馬而回館驛,見玄德未歸,趙子龍魂飛天外,忙引三百軍出尋。人說:“蔡瑁引兵奔往西門。”趙雲引軍去追,正迎蔡瑁。子龍勒馬喝問:“我主何在?”蔡瑁曰:“劉使君逃席而去,不知何往?”趙雲馬至溪邊,見水闊數丈,別無去路,復回馬喝住蔡瑁曰:“你請我主赴宴,為何引兵來追?”蔡瑁曰:“七郡四十二州官員俱在,我為上將,豈可不提兵防護?我聞劉使君匹馬撞出西門,找尋至此未見。”趙雲再回馬檀溪,仔細觀瞧,見對岸一帶水跡,趙雲心想:“莫非乘馬渡溪而去?”趙雲回馬,蔡瑁已去,乃拿門軍問之。皆曰:“劉皇叔匹馬衝門而出。”趙雲引軍急回新野。
劉備策馬往南漳而行,料蔡瑁難渡檀溪,慌心稍安,回想馬躍檀溪,仍如夢似幻。忽見紅日西沉,遠山如墨,不覺心緒澎湃。想己少年大志,心懷天下,然自桃園起事,身經百戰,只落得四處飄零,常被逼害,今非‘的盧’神勇,已命喪檀溪。玄德正黯然傷懷,忽聽短笛清亮,直染雲霞。舉目處,見一牧童坐於牛背,橫笛而來,童心素樸,天性喜悅。玄德立馬自嘆曰:“什麼王圖霸業,樂如此童,不亦人生之至境乎?”
牧童近前,停牛罷笛,久視玄德曰:“將軍莫非劉玄德乎?”玄德奇曰:“僻村小童,如何識我?”牧童朗聲曰:“因侍奉我師,曾聞客言:‘有一劉玄德,身長七尺五寸,垂手過膝,目顧自耳,乃當世英雄。’今觀將軍相貌,想必是也。”玄德曰:“你師何人?”小童曰:“我師複姓司馬,名徽,字德操,潁川人,道號‘水鏡先生’。”玄德曰:“你師與誰為友?”童子曰:“與襄陽龐德公、龐統為友。”玄德曰:“此二人兄弟乎?”小童曰:“叔侄也。龐德公,字山民,長俺師十歲;龐統,字士元,少俺師五歲。一日,我師正在樹上採桑,龐統來訪,二人坐於樹下,共論天下大事,終日不卷。我師甚愛之,呼龐統為弟。”玄德曰:“你師居何處?”小童遙指曰:“前面茂林,即是莊園。”玄德曰:“我正是劉玄德,勞你引我拜見‘水鏡先生’。”於是,小童騎牛在前,玄德徐韁於後。
行二里許,到莊前下馬,放眼處,一片幽雅所在。忽有琴音入耳,美若天籟,似山林之清風,如空谷之明月,盪滌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