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天清氣朗,刑部親自司刑,滿俊凌遲於菜市口。三尺白布難遮,臺下百姓人頭攢動。或許百姓多不識高臺之人,卻以鮮聞樂見,奇上眉梢。
監刑官一聲令下,劊子手便以網罩之,千刀萬剮鮮血淋漓,叫聲由淒厲轉為嗚咽。此時臺下之人眼中興奮之色才漸漸淡去,或低眉欲嘔,或兩股戰戰,或落荒而走,或神情木然,或眼中興奮之色不減。先十刀一歇一喝,劊子手額上沁滿細密的汗,血紅如瀑,網中滿俊已氣若游絲。
崔小侯此時正在家中曬太陽賞菊,懷裡靠著小王爺朱見羽,捏一口旁邊矮几上的桂花糕,呷一口茶,時不時低頭在懷裡滑嫩嫩的小臉兒上蹭蹭手指,暖洋洋的陽光折成七色散在身上,自是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八公子周詡此時正掂了熱水過來,重新給崔小侯添上一杯香茶,剛欲轉身,卻被崔小侯一把拉住手腕兒,身形一側便跌在他身上,唇畔溼熱的溫度貼上來,軟滑的物什帶著甜膩的糕點味兒和悠遠的茶香,一個不備溜進嘴裡四下清掃,再分開時便暈下一臉紅雲。
朱見羽又往崔小侯懷裡蹭蹭,卻並不出聲,一張小臉兒也漲的通紅,腰間被一雙大手左右摩挲,那人卻還一臉自然純良的笑意。
“嘖,詡兒真甜。”崔小侯挑了眼皮兒笑笑,雙手插在朱見羽肩下將他抽起來帶到腿上攬緊,一旁空出的位置尚帶暖意。
“坐下喝茶可好?”崔小侯眼角微挑,側臉映著陽光微微反光,一隻手伸出去對周詡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周詡笑了笑,挨在他身邊坐下,頰邊的小酒窩若隱若現。崔小侯失神片刻,湊過去親了親他頰邊的酒窩,舌尖清掃,惹得周詡一陣酥/癢,忙側身去躲,崔小侯也不追,只攬著朱見羽靠回椅背,狐眸輕和,一切都隔絕在外。
陽光靜好,一切似乎都未有不同。那日忘舒在面前說的話也早拋到九霄雲外,崔小侯這幾日過的舒坦,舒坦到反常,不玩不鬧,有了空閒便在後院兒裡躺著,懷裡圈著不知道是哪一房的公子,到第二日竟全然記不得。這反倒不像一貫的崔小侯,他該是每天搖著扇子逗著每一房的公子玩兒,換著花樣兒逗人開心,下朝精神上朝蔫。可如今全反了。
反常即為妖,三公子萬小玉說。
七公子張小山撓撓腦袋說,好像這幾日無歡是比往日溫存。
大公子符生二公子軒西相對無言,崔小侯的變化誰都看在眼裡。
五公子風梁穿了崔小侯最喜歡的衣服,六公子雨梁畫了平日裡崔小侯誇獎過最多的妝,可惜無用,崔小侯只是淺淡的笑笑,再說一句簡單的好看,眼角全沒有平日那份欣喜。
四公子柳侍書日日執卷讀書,提筆作畫時也沒了崔小侯的騷擾。
九公子簫笛拿出了笛子奏一曲相思調,崔小侯卻說要與他喝一杯,三五十杯白水一樣下了腹便攬著他一起倒在榻上,一番雲雨兩番情。他卻不似往日那般溫存,動作裡帶著狠戾決絕。
十一公子流年自回府哼了一聲起身就走,他自回府便獨門獨院,一把薄劍舞落了滿天紅葉。崔小侯與他待的時間最久,他的臉色卻最差。
十二公子無辜地眨眨眼睛,泛著水花兒的眸子裡全是懵懂。
這日剛入夜柳侍書端了棋盤來找崔小侯,這人卻早已沒了蹤影。柳侍書抬頭望天,一輪明月皎皎,從雲層中散下的霜華如霧。他撇了撇嘴笑笑,夾起棋盤迴屋,燭火半明,閒敲棋子落燈花的感覺此時這般明瞭。
左右手牽黑執白,方寸之地便成了戰場,追追趕趕總有一方要先成煙。回手撥亮了燈花,那一燈如豆的淺薄溫度卻叫人難捨。便是飛蛾撲火的決絕,它也不知那會灼傷自己才奮勇上前,斷翅折骨到血粉冰涼。
誰成了誰的劫,緣由蒹葭執素手。那日站在滿天風雪中看他的笑臉,記得當時初相遇,怎何得,長相憶。一根紅線纏在指上,再細再窄也以為能一路走下去。
你來招惹我,我應了招惹是我自己的事。你招惹了我又對我溫存,再撲騰掙扎也會慢慢陷落。深陷泥沼而自知,自知而不願自拔,是孽是緣全憑一己思量。
棋局已落,滿盤皆輸無論黑白。恍惚間又記起那日城頭的白衣,那空中糾纏的目光。這十二房公子裡最早看清的不是我,最先決斷的卻是我。你揣著一顆空心陪我,我便應了無妨,可你若揣著一顆滿載的心陪我,那心裡卻裝的是別人,我若無妨,就是太卑微了。
柳侍書起身,一顆一顆黑白棋子分開,伴著叮咚的響聲落入玉盒。瞧瞧,它們糾纏了那麼久,還不是要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