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正確脫落。
碾骨去血,靈魂抽絲,才可洗字而出。
於然簡單的幾句話,大大震撼了沐司理。
這過程和處罰重罪之魂有極大相似之處,會帶來怎麼樣的痛苦,身為綺羅玄黃司刑的沐司理,知道得很清楚。
他瞠目結舌地站在原地,看著君上和於然。
要回收陰陽道文,刑修似乎要親自動手。
“準備好了?”刑修問。
於然盤坐點頭,示意可以開始。
刑修的雙手放在於然肩上,巨大的法力在手心中盤踞,微微喟嘆,卻未立時發出。
於然似有感應,突然睜了眼,對刑修說:“君上,臣自知靈魂洗字後,臣現在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臣還有幾句話想說。”
刑修點點頭,示意他說。
“君上,臣就任總司刑,只求君上頒佈過一條命令,那就是凡就任總司刑者,無事故不得離開沉堂。君上雖然應許,但卻不一定明白臣的初衷。臣自就任起就決意孤僻,不與判官鬼吏往來,是怕自己某日對誰有了留戀之意,天地異變之時,便不能從容赴死。”他看看沐司理,“臣只是凡人魂魄,受惠於陰陽道而成地仙,深知凡人有愛戀之慾,心思脆弱容易動搖,若是和誰來往,難免日久生情,臣怕自己在需要洗字的時候會有所牽掛,從不敢出沉堂。”
於然頓了頓,又說:“然臣獨居於沉堂已久,多少,能明白君上一些。”
刑修有些訝異地看著於然。
“未曾生情,則在分離時無所牽掛了無痛苦,不會誤事。臣堅信於此,也貫徹始終。但此刻,臣回顧一生,卻空白無所記憶。臣不知道,害怕分離而從未動情,與分離時有所牽掛而痛苦,究竟哪個更遺憾。”
刑修默然不語。
“君上切勿誤會。臣入陰陽道一千七百年,任總司刑九百餘年,能有幸陪在君上身邊二百七十二個時辰,”於然直視著刑修的雙眼,慢慢地說,“臣雖嗟嘆,但卻不悔。”
他的視線掃過了沐司理,淡淡笑了笑,慢慢俯下身去,向刑修行了大禮:“臣唯願君上此生亦不悔。”
刑修閉了閉眼,沐司理以為他要說什麼,然而下一刻,猩紅籠罩了沐司理的雙眼。
身為綺羅玄黃的司刑,沐司理自然知道魂魄也會流血,但是這樣飛濺而出的鮮紅,似永遠也流不盡,染得這個空間一片豔麗。於然的魂魄被生生剝裂,飛成萬千片,每一片,都承載著一個閃亮的詭秘符號,在這個密閉的空間內飄散,有如星河璀璨。
沐司理記得,他施刑的時候,再頑固惡劣的罪魂,在被敲碎魂魄的一瞬,那哀嚎聲可以貫穿整個綺羅玄黃。
而於然,他的魂魄粉碎了,破成一塊一塊。
但從始至終,他沒有發出一聲哀泣。
沉默地,接受了一切。
刑修沒有動作,似在等待,有法力的魂魄,不會那麼快消失,痛苦也不會那麼快結束。
最後,血色消盡,這個狹小的空間內,充斥著刑修的法力,沐司理甚至忘記了運足全身功力來保全自己的魂魄,他的眼睛簡直連一瞬都無法從那帶著閃亮色彩的魂魄碎片上移開。
沐司理再明白不過,魂魄上明亮的色彩,是魂魄的經歷記憶和感情所化,最初的魂魄都是透明的,而一次次轉生的經歷,讓它染上了獨一無二的顏色。
白色是初生時的懵懂爛漫,黃色是正值青春的絢麗無暇,藍色是成長中的悲哀,綠色是每一次邂逅的悸動,紅色是生離死別的淚水,黑色是陰霾狠毒的用心,青色是一段哀怨的情仇故事,琥珀色是永恆的遺憾,顏色太多,那是無數次轉世的累積,是一個魂魄生生世世的財富。
只不過這樣的色彩,在法力激盪之下,卻慢慢消失,就像一波一波的水浪在濯洗,顏色化為粉塵脫落,散佈在空間之中,而魂魄碎片最後變得純粹透明,浸潤在彩色的記憶粉塵中尤其明亮,就如同清晨第一縷陽光穿透的小塊天空,或者大雨過後竹葉尖緩慢滾落的晶瑩水珠,毫無瑕疵。
原本如同一個一個鑲嵌於魂魄碎片之上的怪異字元,開始慢慢脫落,順應法力的召喚,彙集到刑修的手中,陰陽道文,就像這個名字一樣,開始成文了。
符號集結,一個勾住另一個,陰陽道文慢慢成形,看上去並不巨大,有如長卷一般從刑修的手上一直落到地上,閃閃發亮。
天地之理,盡在其中。
無人能讀懂的陰陽道文,在刑修的口中,慢慢吟誦出來,順著吟誦之聲,陰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