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騰從來也不知道蜚為什麼那麼喜歡自己,就像他從來也不知道刑修何以也如此看重自己一樣。現在刑修也坐在他身旁,安靜地聽他聊著一些以往的事情。
季騰說著自己的過往,一些遺憾。最大的遺憾,就不用說了;其次的遺憾,比如從小就愛在山林裡閒逛,很想成為獵人,但是身體還沒有強壯到那種程度,只能遊山玩水而已。
“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我會轉世成為獵人?”他突然問。
刑修淡淡地笑著:“或許吧,誰知道呢。就算我讓你轉世去了獵戶家裡,你也不一定會成為獵人啊。”
季騰想了想,也釋懷地笑了笑:“那倒也是,其實什麼都好,到時候我自己也不一定還想成為獵人。”
刑修的表情稍微僵了一下,才說:“會的,你一定會的。”
季騰拍拍蜚的腦袋,蜚低低叫喚了幾聲,季騰不知所以地又拍它,刑修說:“它讓你摸摸它的脖子。”
“你能聽懂它說話?”季騰趕忙給蜚撓癢,蜚很舒服地在他膝蓋上伸展了脖子。
“嗯。”刑修點點頭。
季騰驚訝得看著他,半晌又說,“呃,你聽得懂,應該也可能。”
“你聽不懂,是因為你認為它們不會說話,覺得它們不應該有語言。你這樣想,就掐滅了一切可能,也不可能再聽到。”刑修緩緩道來。
能說話的何止是人,何止是獸類,又何止是生物,天地萬物,都用它們的方式在說話,你腳下的石頭,身邊的樹枝,甚至拂面而過的風,都在說話,你只是聽不到。
當世間的情侶打情罵俏的時候,他們身上的衣衫,頭上的冠帶,髮鬢的珠花,又何嘗不在竊竊私語?
當你行走荒原觀賞風景的時候,又怎麼知道滿地的砂石碎片,沒有在觀賞你。它們看著路過的你,就和你看著天上飛過的大雁,沒有什麼不同。
刑修嘆了口氣,突然也伸手摸了一下蜚的頭頂,說:“它一直在跟我說話,只是你沒有想到,所以也聽不到。”
“他說了什麼?”季騰忍不住問。
“很多。”刑修只是微笑了一下。
刑修若是不想說,季騰也不打算追問,彈了一下蜚的腦袋,繼續他的話題了。
整個陰陽道,空無一人,就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了他們。沒有別人打擾,沒有血腥刑罰,安靜祥和,好像洗字或者天地異變,都不存在一樣。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季騰改變了稱呼,他不再叫君上,而是喊著他的名字,刑修。
在這個只有你我的世界裡,哪裡還存著神和人的差別,有誰還在乎其中的鴻溝?
遙遠的距離,被一步拉近。
躺在沉堂的草地上,仰望用法術置換而來的天空,閉上眼睛,也能感覺到身邊的人在凝視自己。
刑修,從未如此平穩幸福。
十七個時辰的幸福,遠勝過千萬年高居陰陽道頂點的榮耀。
然而卻轉瞬即逝。
他們終究還是迴轉了羽門。
這十七個時辰是刑修最美好的時光,而對總司刑來說,每一點滴都是煎熬。
他已經被悔恨擊潰,他的魂魄被良知鎖入罪孽的殼內,神識自我摧毀。眼前看到的總司刑,已經有如石頭一般了無生命。只是他緊緊擁抱著李判官的雙手,無論如何不放開。
就算刑修在李判官額頭輕輕一彈,李判官睜開了雙眼,遲疑地從總司刑懷抱中掙扎出來,總司刑仍然維持著原來的姿態,擁抱著已經不存在的東西。
“李判官?”季騰驚訝地看著李判官居然站起來了,他不是已經接近魂飛魄散了?
然後季騰立刻就明白了,刑修在作假!季騰下意識地掐了一把緊貼在身邊的蜚,惹得它委屈地叫起來。
“李判官,你辛苦了。”刑修淡淡地說。
“若臣一點辛勞能減少總司刑的罪孽,臣不敢言苦。”李判官道。
季騰明白了,李判官或許被罪絲所侵,但可能並沒有達到總司刑以為的水準。總司刑所見,多半是刑修所偽,就是要讓總司刑後悔莫及。
現在看來,刑修完全達到了目的,總司刑的悔恨讓他的魂魄凝固,若不是魂魄內還有陰陽道文的存在,恐怕已經自我毀滅。
“那總司刑?”季騰問了一句。
“他的悔恨,已經到了人所能及的最大程度,足以抵消一部分罪孽,魂魄洗字的功勞也能抵消部分,但是剩下的那部分,還是要他償還。”刑修看著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