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和梁崢嶸作對。這個從最底層一步步爬上來的人當然能夠算計出自己的份量,他甚至比別人更盼望加入到那些行星中去,儘可能離光彩奪目的恆星近一些,讓它看到他身上的光。
梁崢嶸看到了光,幾次在不同場合說:“吳運韜是做事情的人,Z部需要這樣的人。”他意識到吳運韜是一種危險的光亮是以後的事。
吳運韜像黑夜走進野獸出沒的森林一樣警覺,他對自己說,這是一個充滿敵意的環境,無數雙眼睛看著你,看著你辛辛苦苦做事情,看這些事情會結出怎樣的果實。他們在盼望你出事,他們在等著那一天。越是這樣,你越是要把事情做下去,而且不能出事情。
但是在這樣一個環境裡,要做事是很難的。首先,他要選擇做什麼事情,然後再說怎樣做這些事情。他分管的幾個部門幾乎沒有什麼做事情的規矩。佈置一件事情,所有人都答應得好好的,說:“行了,您就甭管了。”下來卻沒有任何人再記著它,到最後,還得他親自帶幾個在機關沒有什麼地位、老實本分的人去幹。所有人都有來歷,都有背景,你不能指望這些人受社會規範制約,他領導的部門工作人員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對人的尊重,二十郎當歲的小青年也直呼他為“運韜”,而這是他最無法容忍的。
吳運韜忍受著,嘻嘻哈哈地和他們打交道,哄著他們做事情,事情也就真的做成了。使他慶幸的是,他和廖濟舟處得非常和諧,從廖濟舟那裡總是能夠感覺到力量的支撐,這使他的自我感覺良好,甚至好到完全忽略了梁崢嶸的程度,言談話語之間,似乎只有廖濟舟以及他和別的什麼人在書寫Z部的歷史。
梁崢嶸看清了吳運韜的真面目。“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是他經常用來形容吳運韜的一句話。兩個人的關係越來越緊張。緊張的關係進而使吳運韜認為,他無須看梁崢嶸的臉色行事,他認為有充足的條件和優勢視梁崢嶸為零。這樣,吳運韜做的事情就有了強烈的針對梁崢嶸的色彩。
梁崢嶸被激怒了。
在一次工作會議上,兩個人發生了激烈的言語衝突。
臉色煞白的吳運韜憤而回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
看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的白色小樓,吳運韜感到萬分親切。一個星期以來,一個強烈的念頭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回到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來,就守這個攤子。
他現在已經完全否決了他初到Z部工作時為自己繪製的政治發展藍圖。他意識到了這樣一個嚴酷的現實:到了Z部這個層面,一個人的政治價值已經完全是另一個標準,在這個標準之下,他,一個農民的兒子,哪怕是再有才能,你也什麼都不是。他試圖用工作成就來增加自己的份量,他也獲得了邱小康的欣賞,但是他什麼也沒改變。
他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呆了一整天,見了很多人,說了很多話。人們都驚訝地發現吳運韜和藹可親。金超、夏昕、師林平以及其他一些人,像眾星拱月一樣圍繞著他,想辦法讓他高興,介紹一些明明知道最後無法落實、也不可能掙回多少錢的專案,等等。
蘇北仍然頑固地訴說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目前在經營機制上面臨的問題,說應當如何在哪些方面加強管理,說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發展的宏觀思路……吳運韜以前很反感蘇北說這些不應當由他來操心的東西,但是今天他聽得很認真:不是因為他想把那些設想怎麼樣,而是他希望聽蘇北這樣的人說話,他今天希望聽人說話。
他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度過了十分愉快的一天。
現在,吳運韜必須切切實實估計他的處境和未來的發展了。
他回顧了和邱小康的交往,從寫作《一箇中國婦女的傳奇》到在Z部做的那些事情,回顧了與這些事情緊緊聯絡在一起的事情,對於今後怎樣和邱小康打交道更加胸有成竹。
歷史和現實的雙重因素鑄造了這樣一個事實:在Z部,誰都處在可變動位置上,唯獨邱小康不可動搖,邱小康至高無上。這是一個巨大的事實,巨大到足以在這個環境當中確立一種價值尺度:邱小康的意志、意願、態度、主張會成為判斷人與事的標準。邱小康的尺度未必不是好的尺度。
問題在於,一種體制不僅僅創造體制執行規則,它還在創造人本身。這樣,你就不能責備說邱小康身邊的人對於邱小康的意志、意願、態度、主張的猜測會攙雜進很多非邱小康的東西,尤其是在對人的評價上。如果有人有意識地利用這一點,想輕慢或者想致某個當事人於死地的話,那麼,它所造成的結果———如果我們的觀察再微觀一些的話———將是極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