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都是兒子不好。”夏生連忙上前,攙住了老父,眼中滿是愧疚,“兒子一心只想除了那妖物,卻沒顧忌到妹子名聲……當著這麼多人說出,妹子臉上必是掛不住的。此事,原該私下和妹子解決才是……改日等大娘消了氣,兒子再去請罪。”
柳員外聽他這麼說,心漸漸定下,點了點頭。
麗娘雖然向來護短,卻並非是個不講理的。等她消了氣,再讓夏生過去陪個小心,相信此事就會平息。
“只是,妹子這病,實實再拖不得。”夏生說這句話時,臉上顯現出少見的堅定神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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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後,芊紅以天色已晚為由,勸走了母親。
阿紫喜歡顏色鮮亮的服飾。她換了身蔥綠滾金邊繡花敞衣,散了發,正準備開啟梳妝匣,卻見小丫頭心月來報,說是老爺和夏生少爺來見。
若只是夏生一人,隨便也就推搪了他。怎奈有父親同來,就少不得見面。
所幸,阿紫深夜方至。快快打發了他們走,再梳妝應也不遲。
推門出去,卻見夏生拿了幾張硃砂寫的黃符紙和一瓶糨糊,和父親並肩站在外面。
“今日在廳堂的事,原是我的錯。”夏生朝芊紅拱了拱手,“不過,妹子此事,確實再拖不得。我帶來這幾張符,貼在門上便應保無恙。”
她剛想發作,卻聽柳員外介面:“芊紅,縱是你房內沒有異物,貼上也沒有害處,求個平安不是。”
父親既然開了口,也不能頂撞。她只能看著夏生將符紙貼在鏤了富貴牡丹花的木門上,然後道聲:“爹爹說得是。”
等他們貼完離開,一個轉身,芊紅便伸出塗了豔紅蔻丹的手,動作利落地將那幾張黃符紙全部撕下。
“小姐……”心月站在一旁,直看得目瞪口呆。
“沒你的事。夜了,回房歇息去吧。”芊紅望也不望心月,抓著那幾張符紙走進房門,然後將門緊緊閉了。
心月雖然覺得此事有些詭異,但自家小姐這麼吩咐,卻也沒奈何。她呆呆在門前立了片刻,終於轉身離去。
芊紅來到屋角照亮的長柄鶴形銅油燈前,挽起蔥綠長袖,揭開琉璃罩,將那幾張黃符紙湊到燈焰上,燒成一堆灰燼。
然後,她走到銀鏡對面,開啟梳妝匣,端端正正坐下,嘴裡輕輕哼起阿紫前日教她的新歌——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 ,畫堂南畔見,一晌偎人顫 ,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寫下這香豔緋句的,是南唐後主。為其譜上曲調的,卻又不知是誰了。
待到芊紅裝扮完畢,一陣入骨寒意從她身後襲來。
“阿紫阿紫,今日險些不能見你。”她急急轉身,撲入他的懷中,一邊低聲埋怨,一邊輕輕捶著他的胸膛。
“我知道。”他垂著眼,擁住懷中溫香軟玉。
“縱然逃過今日,以後我們該如何是好?”她目光貪戀迷離地望向他。
“我自有辦法。不過,今夜小姐要助我一臂之力。”他勾起唇角,笑得好看又陰鷙,“他既存心為難我,我就絕不會讓他好過。”
離開芊紅,他便失去了避天劫的佑護,半年後唯有死路一條。夏生要他離開,就是要他的命,他怎能不盡全力反抗?
而且,既然要做,就做到絕處,讓夏生自顧不暇,再無力回手。
直接要了夏生的命,原本也是可行的一個方法。但他修的是魅狐道,和天狐道一般,絕不能害人性命,否則便折損百年道行。若是鬼狐道或魔狐道,倒不需顧忌這些。
她毫不猶豫地點頭。
在她心中,相處半載的情郎,和只見過幾面的哥哥,孰輕孰重,完全不需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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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露寒。
從位於青城山的三清觀到蘇州,夏生長途跋山涉水,足足用了兩個多月方迴轉家門。卻沒成想,剛回到家中,就和芊紅鬧成這樣。
雖說他年輕、身子強健,卻也疲憊不堪,恨不得倒在床上便睡。但他素來愛潔,還是堅持洗濯。現在,他正散著頭溼漉長髮坐在房內,一邊看書一邊昏昏欲睡,等待發幹。
這房間是夏生回來之前,柳員外吩咐備下的,傢什用物皆是上乘貨色。說起來,他自幼在三清觀住簡屋陋室,如今回到家中,反倒有些不習慣。
木門被人重重扣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