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妾身非是讓大人寬諒他。大人不必取消對他的責罰。大人就在……看在茶阿的面上,與他說句話……”
家康依然一動不動。
難道他已經聽不見了?茶阿局心裡突然一緊。“大人!大御所!您答應了?謝謝大人!妾身就照大人的吩咐,待他一到駿府,便帶他到這裡。多謝……”
“茶阿,你扶我起來。”
“這,您的身體……”
“無妨。扶我起來,我有話對你說。”
“不!您要起來,萬一……您有話對茶阿說,就躺著說吧。”
“唉!”家康也明白不能起身,遂摸了摸茶阿局的手,“你就這麼聽著吧。”
“是。”
“在這個世上,哪有父親厭恨兒女的?我也愛著忠輝……”家康說到這裡,執起茶阿局的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臉頰。他臉上滲出了汗,有些熱。他又道:“但,在現今這個世上,還不能隨心所欲愛己所愛。為了締造一個太平盛世,必須有人受苦。你明白嗎?這個道理……”
茶阿局不語。她還存有戒心,覺得為了兒子,不能貿然回話。
“在我失去信康之時,亦是出於這種心思才忍住了。太閣最後變得神志恍惚,忘了忍耐,見人就說:兒子就拜託你了……”家康似感覺睜眼太累,遂閉了眼,把頭靠在茶阿局身上。
“太閣這些不合時宜之言,最終導致了他身後的兩次戰事。一為關原之戰,一為大坂之戰。最後,將軍也不得不捨棄了阿千,伊達之女亦整日以淚洗面。若無如鐵的忍耐,便會落進無間地獄。所謂無間地獄,皆由任性之人造成。”
“……”
“你是個少見的明理女子,你應能明白。我疼愛忠輝,但,我有我的苦心,才決定今生不再與他相見。要是違反了這個決定,便違揹我一生的心志。唉,你這樣想便是了。我此生不見上總介,乃是事出有因。我有負太閣之約,殺了秀賴,都是為了天下蒼生,因此即便是我的兒子,只要他做出於天下不利之事,我亦會毫不留情。對上總介的處置就是……”
“我有話問大人。”茶阿局大聲道,“這麼說……大人是覺得,如果讓忠輝繼續為大名,他還會起兵謀反,與將軍作對,致天下大亂?”
家康睜開眼睛痛苦地看著茶阿局,微微點了點頭,“人若器量太過,有時反而成禍。上總介……適合為一統帥……故,我才把野風送與他。
“這……”
“你莫要意外,我也難過啊!但……你就把這當成是德川一門為太平盛世獻上的供品吧。”家康淚落無數。
茶阿局手被家康拉著,一臉茫然。她知家康想說什麼,也清楚,無論如何求他,他也不會再見忠輝。他堅持對太閣的義理,覺得殺了秀賴,有負前約,故他也必須捨棄一個兒子。
茶阿局在所有側室當中,乃是最為爭強好勝之人。她知求情亦是無用,遂哀哀拾起滑落被上的名笛野風,揣度家康到底想透過這支笛子,向兒子傳達何樣隱衷?
家康拉起茶阿局的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頰,又道:“你剛才說,上總介擅自離開了深谷城?”他的神志已些有模糊,但仍努力定住心神。
“是……他已到了蒲原,現正朝著駿府趕來。”
“唉!你去告訴他,不可住在清見寺,住在臨濟寺吧。”
“大人!您讓他到臨濟寺?”
“是。”
家康小聲道,“臨濟寺有一間房子,我幼時曾在彼處讀書習字。你讓他住在那裡……把這笛子送給他。”
“您是說,妾身可去見他?”茶阿局迫不及待道。
“不!”家康止住她,“讓勝隆去。讓勝隆暗中帶著笛子去。你去稟告將軍,說上總介未經允許,擅自離開深谷,現已至臨濟寺,讓將軍大人派人嚴格監視。”
“跟將軍這麼說,可……”
“未經允許擅自離開圈禁之地,有違法度。你若不去稟報將軍,怕會出事。人心不古,世事滔滔,稍有不慎,他怕有性命之憂。相信我,我比你更明這世間。”
“那麼……大人是要令將軍捉拿忠輝?”
“茶阿,我也疼愛忠輝,將軍定會即刻派人監視臨濟寺,乃是保全他!”
茶阿這才明白過來,沉默不語。但是,讓兒子住進臨濟寺,又去稟報將軍,父子咫尺不得相見,其哀若是,其苦若是!
“你明白了?”家康再次小聲說著,拉住茶阿局的手,摩挲於自己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