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的屋在後山堖裡,遠遠地,燈芯就望見春香嬸正拖著肥腫的身子蹲牆根裡挖鼻孔。春香嬸不是別人,正是當年菜子溝下河院兩娶兩又不娶的後山小財主陳穀子的二丫頭。下河院兩次託了媒人,兩次又翻了供,把當年十六歲的二丫頭春香活生生給閃下了,直到二十,居然再沒媒人上門。二十一那年,小財主陳穀子去涼州城的路上,又遇了土匪,讓土匪給撕了。三年孝守下來,春香就成了名符其實的老姑娘,加上又長得笨,吃頭又大,一頓能吃下五大碗,還喊著不飽,小戶人家是斷斷不敢娶的,大戶人家又嫌她太重太笨,還被下河院退過兩回。這婚事,便成了後山一大難,直到中醫劉松柏成親的第二年,劉松柏的爹才想起後山還有半仙劉瞎子當著光棍,這才東一趟西一趟,說合了將近半年,才把春香死水一潭的婚又給說活。
春香大半仙劉瞎子整整五歲,這陣兒,看上去就已老得不成樣子,只是那肥胖,一點兒沒比年輕時少,尤其那屁股,越發鼓得像座山。說來也怪,被一山人看好的使勁能生孩子的碩大屁股,居然白白肥胖了一輩子,讓一山人關於屁股大就能多生的預言遭到顛覆性毀滅,她嫁給半仙,竟一男半女的沒生下。
意外(10)
及至跟前,燈芯親熱地喚了春香嬸,春香停下掏鼻孔的手,瞪圓了眼瞅燈芯,瞅半天,又垂下頭,專心掏她的鼻孔去了。春香嬸的鼻孔裡好像有金子,打燈芯記事,她就這樣掏,掏了一輩子,還掏。
燈芯想,春香嬸定是認不得她了,沒介意,往院裡走,剛要進院子,就聽春香說,你瞎叔不在,過來陪我曬日頭。燈芯只好走過來,站在了春香身邊。
還沒懷上啊?春香懶懶地看了燈芯一眼,問。
燈芯臊得,低頭盯住地上一泡豬糞。
你屁股小,咋也懷不上哩?春香又問,見燈芯紅著臉不說話,摘下眼角一粒眼屎說,今年個懷不上,就到後年了,明年送子娘娘忙,沒工夫。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燈芯也不知當聽不當聽,仍舊垂著頭,心急地等半仙出現。
這當兒,有人打驢上下來,問春香,半仙在不?春香看一眼來人,見是山底下的瘸子,嘴一撇道,你家兒子還沒好啊,這都跑三趟了,再不好,怕是沒救了。
瘸子忙道,這回不是兒子,我女人又天天說胡話,昨兒個,差點兒一頭鑽車軲轆下。
春香哦了一聲,又說,你屋裡到底鑽了多少鬼呀,咋年年捉,年年捉不完?
瘸子撓撓頭,有點兒張不開嘴地說,我也犯惑哩,自打老墳上讓人堆了狗屎,年年不安穩。正說著,望見了燈芯,驚乍乍道,這不是下河院的少奶奶嗎,少奶奶啊,我可遇見你了。說著,就要給燈芯磕頭,燈芯忙忙地攔住,問,你誰啊,我咋不認得?
春香搶前頭說,還問哩,他是仁順嫂的孃家兄弟,王二瘸子。
燈芯一驚,想不到會在這碰上奶媽仁順嫂的孃家人,忙道,王家叔好。
使不得,使不得,哪能讓少奶奶這麼稱呼哩,叫我瘸子,叫我瘸子就成了。
正一驚一乍著,一頭騾子馱了半仙,晃晃悠悠地來了。打遠,半仙就喚,屋裡的,你懶在牆根做甚哩,不怕曬死?快把少奶奶往屋請。
春香一聽男人的聲音,陡地來了精神,利落地站起,拽了燈芯就往屋裡進。這麼肥重的身子,走起路來竟一點兒不顯臃腫,腳步輕飄飄的,比燈芯還快。王二瘸子站牆根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半仙下了驢,他才忙忙地過去牽騾子。這騾子是一個財主賞的,居然不用人牽,就能馱著半仙在後山走,而且還從來走不錯門。
進了屋,燈芯才知道,半仙剛才路過時進過她家,中醫爹告訴他她到這邊來了,才吆喝著騾子趕來。怪不得他人在騾子上,就能認出燈芯。
上了茶,拾了饃,正要喝,王二瘸子突地跪下,求著少奶奶給他賞口飯吃。春香氣得罵,二瘸子,有你的沒你的,討飯討到老孃屋裡了。半仙卻止住春香,讓王二瘸子說。王二瘸子一口一個少奶奶,連抹鼻子帶掉淚,把自個屋裡的難腸事給說了。原來,二瘸子生了三個兒子,前兩個,讓國民黨抓去當兵了,一直沒回來。最小的兒子一直病病歪歪的,這都請半仙前後禳眼過三次,眼下雖是好了,可還是幹不成活。年剛過完,女人又讓鬼纏了身,整天不是跳河就是上吊,弄得屋裡烏煙瘴氣的,哪還有個過日子的樣。
燈芯聽完,剛要開口,半仙摁住她的手,示意她甭說話。
瘸子,你先回去,在屋等著,明兒個我趕早來,這回,我保定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