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只是和一些進京趕考的舉子們在一起烹茶論詩罷了。”

本朝重文輕武由來已久，知識分子之間的輿論往往最能反映出朝堂政治的新動向，素貞知道，既然紹仁這兩天一直和他們在一起，那麼他有今天的舉動，或許是從舉子們的高談闊論中得到什麼重要的訊息。

“有什麼重要訊息嗎？”

“自去年薩爾滸大敗後，女真人一直虎視眈眈，如今能臣熊廷弼鎮遼，局勢方才有所好轉，只是熊廷弼此人不善於經營人際關係，與朝臣多有嫌隙，更不要說得到欲仙國師的支援了，怕是難以長久任此要職。”

“文臣多好空談，不善武略，朝廷此番開考恩科，也多半有補此不足之意。你這幾天和舉子們在一起，怕是也聽到了不少對熊廷弼不滿之辭吧。”素貞雖曾是閨閣小姐，對朝堂之事不如男子般關心和熟悉，但也畢竟是生於官宦之家，對官場政治，多少有些耳濡目染。

“兄長果然看的通透，朝廷二百多年的文官政治，讓這些讀書人越來越不會思考了，真是罔讀聖賢書啊！”紹仁說著搖了搖頭，“兄長做了官之後，一定不會像他們一樣，自詡清高卻諸事無成吧？”

被紹仁這樣一問，素貞心裡的確升起了“我若為官，必內安黎庶，外攘夷狄，還天下一個太平”的想法，也差一點就脫口而出，但她清楚，自己以女子的身份在朝堂上多為官一天，就多一分危險，這世上不存在完美的謊言，身份被拆穿的危險隨時都伴隨著自己，縱使自己真的有安邦定國之力，也不能完全的施展出來。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再次籠上素貞的心頭，第一次有些遺憾自己為什麼偏不是一個男子，可以為國家、為百姓、為父親正大光明的站出來和欲仙幫對決。

對於素貞的沉默，紹仁也並未苛求，只是淡淡的呷了口茶，“我相信你和他們不一樣。”

“多謝。”素貞看出了他眼眸裡的信任，但這個少年真的如看上去的這樣相信自己這個臨時拉來做盟友的“兄長”麼？

“如若是我再多上十幾年的壽命，也實在很難保證自己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問出這樣的問題，是我欠考慮了。”

紹仁的話讓素貞覺得有幾分淒涼，更有幾分慚愧，一個註定只能有二十幾年壽命的人都這樣看得開，自己還在猶豫些什麼，女子又怎麼樣，即便不能獻身朝堂，也要在其位一日，就為百姓盡一日的心力。

正欲張口同紹仁述說此刻所想，卻聽到有人敲門，“馮公子，嵐音姑娘同意見您了，但還要公子前往嵐臺閣透過她的考驗才行。”

“好，還請姑娘稍候，小生這就前去。”紹仁隔門朗聲應道。

“你帶我來這裡就是為了見那個京城有名的頭魁藝妓嵐音？”素貞笑著問他。

“自然不是，如若不是藉著想見她的名義，我們哪裡能夠清淨的呆在這裡。我去去就回，隔壁會有大人物造訪，兄長是練武之人，以你的耳力定能窺探到一二機要。”

“嗯，我會多留意的。”

房間隨紹仁的離去而安靜下來，素貞苦笑，自己竟以女兒之身出入秦樓楚館，他日如若有一天紹仁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必定會為今天帶自己來過這裡感到尷尬吧。

聽得隔壁略有聲響，素貞不敢怠慢，立即附耳到牆上，屏息傾聽。

畢竟有著一牆之隔，雖不難辨認出對話的是兩名男子，內容卻聽的不甚清晰，只模糊聽到了“幫主”、“除掉”等字眼，但有一點可以確認的是其中一人就是昨天在賭桌上剛剛見過的欲仙幫護法金亢龍。

果然是和欲仙幫有關，青天白日的選在這裡見面，掩人耳目之意明顯，可惜還是被紹仁探得了訊息，看來自己這個“弟弟”還真的不簡單啊。素貞正遺憾自己沒能聽清楚他們之間的對話，就已聽到了桌椅響動之聲，便連忙欲出門至少看清和金亢龍對話的究竟是何許人物，卻在剛一開門就發現自己門口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

未免打草驚蛇，素貞故作無意狀的向那名丫鬟詢問一下紹仁何時歸來，丫鬟只恭敬的回答不知，便再也無話。素貞只能站在二樓的走廊上遠遠望見一個男子的背影，除此之外再無更多收穫。

略帶懊惱的坐回房間，卻正巧紹仁推門而入，“走吧，兄長，看來這裡是不會管我們的午飯了。”

素貞看著他臉上的紅暈尚未褪去，邊走邊笑著打趣他，“怎麼，馮二公子也沒見到？”

“我本來就不通畫藝的，欣賞尚可，要讓我畫就著實有些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