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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天順隨嫂子來到父母住的小院。
楊仁德及老伴住在院東的三間房,有一堵花牆相隔,屋內擺佈簡單,方磚鋪地,八仙桌,四把椅子,景德鎮的瓷壺茶碗,牆壁用藍花紙表糊,炕上半邊鋪著褥子,半邊放著楊仁德吃飯專用的小炕桌。不逢年過節和沒有大事小情,楊仁德不與家人同桌就餐。他吃的是小灶,所說的小灶,不外乎多加兩個炒菜,鹹鴨蛋,大蔥蕉醬,這兩樣菜四季不斷,按他的財產、身份,頓頓山珍海味也吃得起,他不喜歡擺譜,不是吝惜錢,他明白勤儉才能富家的道理,不想給後輩留下海吃胡花的印象。
天順媽歡天喜地下了炕,拉住兒子手說:“天順呀,可把媽惦記壞了,你來信說身子不舒坦,到底得的啥兒病?”
“我不是好好的嗎?”楊天順扶母親坐下。
楊仁德坐在炕上,他年約六十歲,黑紅臉,光頭,身子微胖,腰板溜直,小眼睛炯炯有神,雖留有鬍鬚,卻顯不出老態,手持尺把長的旱菸袋,叭嗒叭嗒地抽著。
楊天順躬下身說:“爹,我回來了。”
楊仁德眼皮都未撩。
天順媽說:“孩子和你說話呢,你沒聽見是咋的?”
淑英笑著說:“爹,天順一進家,忙著來看你。”
楊天順見父親便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是緊張,還是畏懼……若拋開父親的專橫,他對父親的為人,處事的果斷,是非常敬佩的。
“學校放假了?”楊仁德把菸袋往炕沿上磕了磕放下,吐了口痰。
“他爹,天順是回來養病,老董上個月捎回的信,你也不是不知道。”
“八成是沒用的書讀得太多了吧?回到家別總捧著書,那不當飯吃。”
楊天順應了一聲。
天順媽說:“明天讓你小帽叔請個郎中來家,給你看看。”
淑英給公爹又裝了袋煙,遞上前划著火點燃。
楊仁德一天除了吃飯、睡覺,是離不開菸袋的,尤其老了,不出外操勞,抽得更勤了。
“天福呢?我兩天沒搭著他影了。”
“他……他去鎮上了。”
“你在全生堂看見你哥了?”
“沒有。”楊天順不會說謊,也不想說謊。
楊仁德不悅說:“大媳婦,你就替他蹣著吧。”
淑英囁嚅地說:“我已打發人去找他了。”
這時,劉小帽進來,說:“老東家,我讓後院宰口豬,晚飯多加幾個菜,二少爺回來了,大夥兒樂呵樂呵,你也和孩子一起吃吧。”
楊仁德沒言語,這便是同意了。
傍晚,天黑下了,正房屋內,兩盞汽燈高懸,臨時支放四個八仙桌,擺滿了菜餚,楊仁德夫婦坐在主桌上首,兩邊是楊天福、楊天順和兩個常年吃住在楊家的親戚,還有劉小帽。淑英帶幾個孩子一桌,護院的炮頭賈老四,李九等幾個主事的人坐在另兩桌。楊天福是開飯時才回來的,他長得五大三粗,面孔與楊天順相似,但不如楊天順清秀。黑綢襯衫,緞子褲,一頂禮帽,穿戴、舉止一副公子闊爺相。他在寶和屯乃至太平鎮都是晃著膀子走道的主兒,別看他在外面橫踢馬槽,回到四大院,卻不敢放縱,怕讓父親看見,楊仁德不惡聲惡語地罵他,小眼睛瞪他幾下,他就打心裡往外發怵。所以,他在大院躲著父親,沒有要緊的事,他是不去見父親的。
楊仁德環視著在座的人,臉色極溫和,端起酒盅,抿了一口放下,他不喝別人不敢喝的。
“大夥兒吃吧,喝吧。”
楊仁德這話如同命令,人們動筷端碗,孩子們早等不得了,嫌筷子笨拙,用手去抓骨頭。
淑英擠在孩子中間,一會兒給小梅挾菜,一會兒又要照顧小奎,與每次吃飯一樣,待孩子吃完,飯也涼了,剩下的菜都是孩子不喜歡吃的,按說以她大少奶奶地位,囑咐灶房回熱一下,另炒兩個菜也不算過份,可她從不那樣做。
楊仁德看著兒孫滿堂,心裡洋溢著幸福的暖流。
“爹,你老再喝一盅。”楊天福起身給父親斟滿酒。
楊仁德想說大兒子幾句,動了動又合上了,他不想掃大夥兒的興。
天順媽說:“天福,你爹酒喝多了咳嗽,你別再給他添了。”
孩子那桌已吃完了,就剩下淑英和小梅,主桌菜不見少,楊仁德是個明白人,各盤菜都吃了一口,放下筷欲走。
“老東家,你咋這麼快下桌了?”劉小帽喝下幾盅酒,臉紅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