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強顏微笑了一下,“我們這把年紀只會臉色越來越差,你呢?似乎也狀態不佳?”譚東城也笑了笑。他們再度對視著,打量著。
“爸,真決定不讓我去了?”他問。“現在,那邊已經有了規模,”喬風說:“我讓小覃和陳聰過去,你留下來,你的興趣是建築,你專心搞你的天達,喬氏,你就別管了。”他深刻地看了譚東城一眼,意味深長地說:“一年的時間,公司可以成立,樓可以再建,那麼其他的呢?是不是也應該重新開始了?”
譚東城看了他一眼,把頭低下來,從盤子裡拿出一個桂圓來,在手心裡轉著,看著,隨即,把殼剝開。裡面的果肉赫然是黑色的。他把那肉和殼聚在一起扔在了垃圾桶。“爸,也許我們父子面對的都是一個問題,我們都想找個地方去逃避,可是,你會發現,走時候的那條路,你終於有一天還會原路回來。”
喬風皺起眉頭,注視著他,“也就是,你用了一年的時間,仍然沒有讓自己走出來?”他猶豫地:“那個寧——可兒真的這麼好麼?”
譚東城慢慢抬起了眼皮,緊盯著他。“那麼,爸,你呢?我這是一年,你用了多少年?”喬風臉色微有改變了。
譚東城轉開了目光,深思地盯著那垃圾桶說:“外面完好無損的東西,裡面已經開始腐爛了對麼?”他再慢慢把目光移上來,專注地去看喬風。“真的決定去加拿大了?真的一定要留在那麼?”他向廚房瞄了一眼,放低了音量。“你知道,你這麼躲開對你和媽的關係於事無補,只會讓你們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惡化。”
喬風震動了一下,抬起頭來看他,唇邊的神經有些僵硬了。“誰說我是為了躲開你媽媽?”譚東城向沙發靠過去。他始終接著喬風的目光。“燕子給我打過電話,說你們最近這一年吵的特別厲害。”喬風與他互相看著,少頃,他悵惘地苦笑了一下,幽幽嘆了口氣,“夫妻間哪有不吵架的?”
“關鍵是,“譚東城直言不諱地說:“始終都是媽和你在吵,你就不說話。爸,你這是在給我媽冷暴力。”喬風去點菸,深吸了一口,抬眼略有疲憊地看著譚東城,半晌艱難地吐出了一句。“兒子,我確實有點累了,我真的撐不住了。”
譚東城心頭一驚,幾乎在他的記憶裡,從來沒有聽過父親用這樣的口氣說話。那是一種由內往外的沮喪和心灰意冷,一種力不從心的疲憊和絕望。他下意識地收緊目光凝視父親。
後者的臉色有些蒼白,有些寥落,有些孤獨,有些憂傷,往日那神采飛揚,器宇軒昂的父親,似乎突然間蒼老了許多,他坐在那兒真的就是一個等待死亡,等待衰老的老人。在這樣一個瞬間,有抹激盪的,同情的,甚至是感同身受的情緒就向他撞了過來,使得他滿腔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了。
車子沿著柏油馬路緩緩前行。喬風沉坐在車裡,凝望著窗外的車流和人流。二月的天氣仍然有份冷,但是陽光是和煦的,擴散在玻璃窗上的光芒閃亮而耀眼。他搖下了半邊窗,迎進了些許陽光,也迎進了些許涼風。
駕駛座上,小陳專注開著車,轉著方向盤,不時悄悄看喬風一眼。後者的臉上有份沉鬱和落寞,眼底有份孤獨的憂傷。車子拐過前邊的大路口,小陳終於沒能忍住嘴邊的話。“喬總,把窗搖上吧!別吹感冒了。”
喬風望著前方的那些新近崛起的正在封頂的高樓大廈。嘴裡無意識地說:“我是不是真的老了,這點風都受不了了?”“不,喬總,”小陳一慌,趕緊糾正,“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怕……。”
喬風擺擺手,苦澀地笑笑,略有乏力地用手按了按額頭。“去吃飯吧!找個安靜一點的地方。”小陳應了一聲,等紅燈的間隙,他又猶豫地開了口:“其實,喬總,你沒有必要長期駐紮在加拿大。覃總和陳總他們都能替你把好關,你何必背井離鄉呢?留在北京不好麼?”
留在北京不好麼?好麼?好麼?喬風眯著眼望著路兩邊,這個城市,似乎每天都在興建,都在改變,幾天不出來,就有了不同。再回來,一切也許都變了模樣,再回來,也許已經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爸,也許我們父子面對的都是一個問題,我們都想找個地方去逃避,可是,你會發現,走時候的那條路,你終於有一天還會原路回來。”他心底湧上一絲苦澀的感覺。心裡深處,有股激流又開始洄游,又開始翻江倒海地撞向他胸口的地方,撞得他頭腦悸痛,而心裡昏亂了。許久的功夫,他沒再說話,而是默默地點著了一支菸。
車子繼續前行,經過正在建設中的華泰世紀,喬風下意識地坐直了腰,目光凝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