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似乎是已經不再重要了。
景兒走到那女子身邊,將手中的那一包藥輕輕放在了鏡臺上,拿起了那把殘舊的木梳子,走到那女子身後,繞起她那長長黑色頭髮,幫她輕輕的梳了起來,只是那女子,仍舊沒有動,表情呆滯,目光裡都沒有任何神色。
望著鏡中的人兒,景兒溫柔笑道:“主子走的那一天,奴婢也是這樣為主子梳妝,為主子穿上了這世上最好看的一件風袍,主子常常跟奴婢說……若是寧玉主子您穿上那件風袍,定會比任何人都好看。”
那美人兒,竟是寧玉,柯達卓部落的大公主柯達·寧玉,寧梭的親姐姐。
只是為何,卻是如此。
那女子依舊不做聲,靜靜的坐在鏡子前,那花容月貌,早已成了過往,殊不知那過去,這女子的傷,這女子的痛,乃是千般萬般。
終是逝去的,終是回不去的,今日的寧玉,褪去了金光的外殼,成了一副空殼。
景兒梳好了妝,從木盒中取出一支金色的釵子,插在了寧玉髮髻上,總算是添了些色澤。
她輕聲說道:“今後景兒……怕是再也不能照顧寧玉主子您了,等寧玉主子您出了宮,主子也就放心了。”
那日,寧梭囑咐的話依舊附在耳旁,清晰不已。
景兒看著那包藥,苦得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她在想,也許穆爾楦是對的,只有這樣,或許才有生還的機會吧。她再次將那包藥拿了起來,蹲下身子,附在寧玉面前,景兒的臉上,依舊是笑容。對著呆滯的寧玉說:“寧玉主子,你要記住,若真的出了宮,便好好活著,等奴婢到了年歲出了宮,就去找您。”
而她寧玉,依舊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那一個活字,對她寧玉而言,似乎是已經不再重要了,她在想什麼呢?她的心裡裝著什麼呢?究竟有沒有人猜得透。
景兒仔細的看著她,真的很漂亮,過了好一會,便拿著藥走出了房間,只留下她寧玉一人。
聽見那房間的門輕輕關上,寧玉才微微抬起了雙眼,慢慢的移到了鏡子裡,看著自己,微微張了張嘴,卻半點說不出話來,那雙一直放在膝蓋上的手輕輕的彈動了起來,猜不到她的下一步該做些什麼。
很久以前,有人說:你們柯達卓的姑娘就是灑脫,就是漂亮,只有上天的天子才配得上啊。
那個時候,寧玉笑了,媚眼繞繞,彈了一手好琴,來人都說好,都為她鼓了掌,她卻行了禮,羞澀的回了帳內,那個時候,她豈會知道,那上天的天子,就在其中,為她的琴聲鼓了掌,一年之後,都城來旨,宣她入了宮,可卻入宮不到兩年,便成了這般。
她還記得,龍床之上,有一個男子,為她褪去衣裳,給了他這個世上最純的愛。
她痛過,愛過,也為那男子,死了一回。
不知不覺,鏡中的那人兒,落了淚,紅了雙眼。
“祈楨。”她的口中輕微的叫著這兩個字,既是清晰,又是模糊。
原來那個叫祈楨的人,一直還在她心裡,即使過去七年,她依舊記得。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景兒推開了房門。手中端著一碗藥,那藥味,很是刺鼻。她將藥放在桌上,走到寧玉身邊,伸手將寧玉攙了起來,慢慢移步到了桌前坐下。
景兒說:“這藥叫‘百雪草’,連日服用便會染上惡毒,到時候,管事房的人就會送寧玉主子您到宮外的定音寺,但是寧玉主子您記住了,如今你的身份是桓貴人,得時刻帶著面紗,等奴婢可以出宮,就去定音寺接您。”
寧玉一言不發,可她的心裡似乎是比誰都清楚,她慢慢抬起自己的雙手,攤開在眼前,這一刻,她顯得很是激動,整個神情都恐懼了起來,顫抖著的嘴唇想說些什麼卻有說不出來。寧玉只是望著自己的雙手,那雙眼,竟是無比的恐慌。
見寧玉如此,景兒著急的抓住她的手,擔憂的問:“寧玉主子,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寧玉搖著頭,兢兢的念著:“我殺了人,我……殺了好多的人,是我,是我,是我殺了她們,不關梭兒的事……不關梭兒的事啊!”
這番話彷彿天雷轟頂一樣,一時間,嚇壞了景兒,她不是不知,只是她景兒不知道,原來寧玉竟然會記得,記得那些人,是她自己殺的。景兒慌張立刻走到門邊,朝外面好好的看了看,就將門帶上了, 回到寧玉身邊,說道:“寧玉主子,不關您的事,如今事情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想了,等您出了宮,什麼都會好起來的。”景兒說著便已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