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這片已經獲得豐收的田地,它們的主人究竟在哪兒?”朱祁鎮抬起了頭,望著那片似乎沒有盡頭的金黃,乾燥而顯得有些沙啞的嗓音透著一股難言的陰鬱。
伯顏貼木兒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不由得一僵,看到朱祁鎮那雙雖然疲憊,卻仍舊明亮的眼睛,沒來由地,伯顏貼木兒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目光。“大軍途經,難免有擾民之舉,相信大軍過後,那些大明農人,肯定會來收割他們的糧食。”
“是啊,希望他們還能活到那個時候。”朱祁鎮澀澀一笑。
伯顏貼木兒緊趕一步:“再過數日,我瓦剌大軍便可直抵大同城下,只要陛下願意配合我大軍,陛下歸期自然不遠,而我瓦剌大軍自然也能安然撤出明地。”
“配合你們做什麼?就如此在那宣府城下一般嗎?”朱祁鎮帶著一絲嘲弄的語氣道。
“自然,若是陛下不配合,我等又如何將陛下送還明庭?”伯顏貼木兒笑道,不過,洪亮的聲音怎麼也掩不住那虛弱的底氣。
“這話你覺得我會信嗎?”朱祁鎮停下了腳步,轉身面對著伯顏貼木兒。
“信不信,做不做,那都是陛下的事,下臣不過是提醒陛下罷了。”伯顏貼木兒心中微嘆了一聲,臉上仍舊一臉親切的笑容。“陛下莫要忘了,您在宣府城下的那番作為,已經惹惱了我兄長,若是您一直不願意與我們瓦剌合作的話,怕是,下臣也實在不好幫陛下在兄長跟前說話。”話中隱含的威脅之意,猶如那藏在鞘中的刀鋒,彷彿會隨時暴起噬人。
“平章大人有心了,其實,平章大人幫忙不幫忙併不重要,重要的是,汝兄也先太師想拿朕當撞門槌,搖錢樹。只要朕還有利用價值,那他就不會殺我。”朱祁鎮笑道,目光落在了那些瓦剌騎兵的身上。淡淡地道:“聽說前日有一馬隊從京師而來,送來了數車金銀珠寶,欲以此來交換朕,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
“這個……”伯顏貼木兒咧了咧嘴,心裡邊暗罵了一聲該死,看到那隻車隊的人沒有一萬也有七八千,那些部下哪裡有什麼保密意識,一傳十,十傳百,不傳進這位大明皇帝的耳朵裡邊才叫見鬼。
“你兄長若是想殺朕,當日宣府城下就該動手,又何必今日使你來威脅朕,這有用嗎?”朱祁鎮嘴角微彎,似乎隱隱透著一股子淡淡地嘲諷意味。
第二十四章 秋已深,平章宴
“……其實你們不願意放我,這我能理解,畢竟,太師覺得留著朕,說不定還能收穫更多的財富對吧?”朱祁鎮自釋一笑。反倒站在綁匪的角度來分析,侃侃而談,渾然沒有一絲人質肉票的自覺。
“……所以,平章大人不必用話來誆朕,等到你們覺得朕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你們自會放朕,而現在,別說是太師,就算是朕自己,都覺得還不是時候,平章大人以為呢?”
“……”伯顏貼木兒看著朱祁鎮那略顯得有些蹣跚的身影漸行漸遠,愣住原地半晌作聲不得,既有這等心機才智,而且性格果決剛烈,這樣的大明天子,怎麼會對那王振言聽計從,又怎麼會有那土木堡之敗?
“平章大人,您怎麼了?”旁邊的脫爾遜看到伯顏貼木兒瞅著那朱祁鎮的背影呆呆地發愣,不由得問道:“莫不是那南人皇帝惹惱了您,要不要末將讓他長點……”
脫爾遜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那伯顏貼木兒投向自己的目光變得異常的森冷,不由得心頭一寒,下邊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好好地看好陛下,他有什麼要求,只要不太過分,都可以滿足他。”伯顏貼木兒丟下了這麼一句話,接過了手下遞來的馬韁翻身跳上了馬背之後,又俯低了身子,向著那恭身應諾的脫爾遜道:“記住了,你和你的部下不得對陛下無禮,明白嗎?”
“末將遵命!平章大人放心,末將絕對不敢難為大明天子。”脫爾遜趕緊拜下,身邊的諸將士也都恭敬地領命。
“知道就好。”伯顏貼木兒大喝一聲,縱馬向前狂奔而去,捲起的煙塵蓋得那拜倒在地,滿腦子霧水的脫爾遜灰頭土臉……
車馬邐邐,蹄聲震天,看不到盡頭的隊伍正在華北平原大地上馳騁,並不平坦的道路時不時顛簸著車輛,使得車軸發出怪異的聲響。
樹枝上殘存著幾片乾的葉子,曾經繁茂的土地上業已一片荒蕪,枯死的雜草硬硬地把頭探向天空或地平,不論多少次的腳步和馬蹄的踩踏,斷了一茬又一茬的枯草仍舊固執地將殘葉伸展開來,似在向仍存活的生命證明,它們擁有著頑強到極致的生存能力。
前方終於見到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