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琴伸手去接,點滴柔軟的臥在纖掌之上,搖搖晶瑩有憨美之態。“百六日佳晨杏酪榆羹何處夢,甘四番花信石泉槐火為誰新”
聽無雙念罷,想起又是一年清明到,在落霞山時少不得要用野草做耙,添些甜膩之物裹著吃,可口且應景,而今遠行自然不能如此講究。
“想什麼?”
“往日清明挖青筍煮湯,摘梨花釀酒,師傅可曾記得?”
她側臉看他,惹他一陣輕笑,掀開簾子見雨有抖落之勢,山色空濛淺水蕩碧,全然詩畫之意。
“在家千日好遠行方覺難,我們倒也不妨應應景,停車去那邊山頭,摘一枝紅芍可好?”
她羞怯一笑,面頰惹千般緋紅,聽三言二語說得楚國風俗,男子贈紅芍於女子添妝,自是不同尋常,他……
無雙見她形貌才知說得不妥,心中一緊朗聲喝到 “停車”
持傘與她並肩而上,呢喃春蟲翻飛雛鳩,寂靜小道惟有二人而已。
她將身一傾已被無雙攬住“小心,苔痕甚滑。”
“七桑”眼光所及之處連綿似火綴於紅玉上,俯瞰下去似雲似海。”
無雙眸光一動似有不信,七桑乃回祁植物天生喜陰耐寒,鳳城與燮州近郊怎會有此物,且數目之巨尤勝落霞山?
她拾階而下想要看個究竟,“呀”一聲驚呼步履滑空,無雙棄了手中氈傘,搶步略出卻不及她下墜之力,惟有牢牢護著用身軀作擋。
幾個翻轉滾入繁枝深處,唇上……那柔軟若綿,脂香似蘭,幽幽的沁入他心,他不敢移動……四唇相接,本就是無意。
感受到重重的壓力嬌軀一顫,心彷彿漏跳了一拍,緊閉雙目,溫柔在嘴角邊盤恆。
他想退卻有萬千捨不得,放任淺淺的停駐。
過了良久方才看她,睫羽微微香喘淺淺,猛然想起什麼心頭大亂,他究竟在做什麼?
“……愛妻?好一個愛妻。”
耳邊有聲音傳來,無雙心中一驚已將落琴帶到一邊,七桑葉茂隱住他二人正好。
她尚未回神,說不清是害羞還是甜蜜,卻也不免被眼前之景所撼。
成片的綠葉紅莖,衍生繁茂,簇擁著一座青冢,像是為它所盛開。
此冢高一人有餘,無標無款,撰寫著六個大字“愛妻戚桑之墓。”心中暗暗佩服建造之人的心思,墓主人名諱與“七桑”諧音,深意不言而喻。
墓前立著一個男子灰袍冠發,頎長挺拔。方才的話應是出自他之口。
從背後看來軒昂更甚無雙,他踉蹌的上前幾步,手中的酒灑了一地,笑不絕於耳。
“死了……死了好,一了百了……”
碑亭是死物,任由他笑怨痴狂,沉沉的佇立不知經年。
“愛妻,你究竟是何人之妻,是大哥的,是他的,還是我……?”
酒注脫手而出,在綠葉上侵染成花,碎片滿地隱入深處。
落琴知道,若是現在出去自然脫不了旁聽擾人之嫌,只得靜靜的等著,盼那人祭奠過後能快些離去。
“他們都長大了……你該高興,你往日最喜歡笑,笑起來那麼美……”他輕輕低喃,緩緩地坐下伸手去撫那墓碑上的青痕,手指微微顫抖“桑兒……我等著,十八年了我就等著那一日,做了我該做之事,我便來陪你……來陪你。”
他的周身皆是淡淡的悲傷,時而沉淪時而輕狂,片刻間已跌到在墓碑之旁,落琴見他久不起身心中不免牽掛。
誰知他突的立起拔出腰中長劍在空中輕舞,身如蛟龍快如閃電,有雷霆之勢,因是太快看不清半分面目,劍氣輕飛,劍花似雨,揮灑而就。
“嗤”的一聲,劍已入木,生生的搖動,葉落紛紛。
他仰天大笑聲音震耳不絕,無雙臉色微變,此人功力之高,劍法之妙,可獨步天下,他究竟是誰?為何江湖中不曾耳聞?”
“賤人……你負了大哥,負了我,你……我不能,我豈能來陪著你,我豈能……”踉蹌的退後幾步,已疾步奔出。
遠遠可見,他幾番倒下又勉力站起,狼狽不堪。
如此卓絕武功,若不是悲傷憤慨到了極點,他豈能連番跌到,幾欲不起。
落琴心中感慨,眼光卻落在墓碑之上,愛妻二字寫得極為慎重,墓主的夫君自然對她情深意重。
而這個男子口吐瘋言,對墓主出言不遜,究竟是為了何事?死者已矣,不知為何她心中沒由來的悲傷,像是關乎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