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時辰在昏沉沉地睡著。但神奇的是,每次到了下早朝的時間,他都會短暫清醒,彷彿就為了和心愛的小女兒說幾句話。
休整期間,武令媺每天除了恢復鴻博書院的課業以外,就是雷打不動地用半天時間來陪皇帝陛下。她眼睜睜地看著氣運柱發生變化。一點一點。沒有任何逆轉趨勢地改變著高度、厚度與亮度。換句傷心的話來說,她親眼目睹著她的老父親一步步走向死亡。
武令媺也是個有自虐傾向的貨,明明知道看見那一幕她就會分外絕望就會倍感無助就會無比痛恨老天爺玩弄她讓她擁有星界可以殺人卻無法救人。卻還是每天都要察看氣運柱的變化,而後狂虐自己的小心臟。
每每皇帝陛下清醒,都能看見武令媺的紅眼睛。開始時他還會取笑小女兒是愛哭鬼小哭包,後來便不再說這些話。只是用慈愛又難捨的眼神長久地深深地凝視著她。
到了這最後的時刻,才真正看得出人心。比起那些侍疾時必定要哭喪著臉彷彿皇帝老子已經賓天的糟心兒女。皇帝陛下覺得小女兒揹著他傷心、對著他展顏才更真實和珍貴。
孩子這麼做,是怕他更難過呢。皇帝陛下便要想:“你們做出那樣的事情,就怪不得朕要將大周國運交到媺兒手裡。即便這孩子是女兒家,也必定比你們做的更好!”讓他遺憾的是。小女兒只能在暗中掌控大局,卻無法正大光明坐在金鑾殿的龍椅裡君臨天下。
今日,生物鐘大神又掐著時間讓皇帝陛下從漫長的昏睡中醒來。他緩慢地眨巴眼睛。現在轉頭對他而言都是大動作。他只能斜著眼去瞧坐在床邊的武令媺。他慢吞吞地動了動嘴角,這表示在微笑。他費力地語聲極其微弱地說:“來了。”
武令媺俯下身體,給了皇帝陛下一個輕柔溫暖的擁抱。“父皇不說話,兒臣喂您喝參湯。”她端過湯碗,舀了很少的參湯小心翼翼地挨近皇帝陛下唇邊,“這是兒臣新近買到的老山參,說是至少八百年參齡。兒臣盯著人熬的湯。”
皇帝陛下嘴唇微動,很艱難地喝下這口參湯。現在他完全是用參在吊著命,別的什麼都沒辦法吃下去。皇子宗室重臣們都進獻了好參,武令媺與武宗厚拿來的參雖說並不總是品質最好的,但無疑能讓皇帝陛下和徐皇后都充分放心。
“上回兒臣與您說過,兒臣府裡一名供奉有門路可以買到梁國最好的戰馬。”武令媺拿帕子仔細給皇帝拭嘴角,見父皇陛下眼裡微光隨著她這句話而明亮了幾分,不禁微笑。她繼續說,“雖然有些周折,但那些馬總算進了大周國境。您的意思是就近養在鎮北軍大都督府,還是送到京裡?”
皇帝陛下慢慢地眨了一下左眼,這就表示他贊成前者。武令媺又舀起參湯喂他喝,點頭說:“兒臣曉得了,這就派人即刻送信出去,那以後買來的馬就都放在鎮北軍。”
唐錦堂幾個月前說可以幫武令媺從梁國買馬,武令媺轉天就讓他著手去辦這件事。昨天晚上,鷹衛來送信,說是唐錦堂一共買到了兩百匹梁國戰馬,將分成五次送進大周。
上好戰馬是軍用物資,不能私下胡亂採購。武令媺當時雖然先斬後奏,但很快就將此事稟報給了皇帝陛下。那時皇帝陛下不僅還能說話,而且能提筆勉強寫幾個字。他就給了武令媺一封准予她購買戰馬的手諭。
提高大周軍事實力,這是皇帝陛下長久治國方針之一。區區兩百匹戰馬在短期來看並不能增強大周騎兵的整體戰鬥力,但是架不住這些戰馬都是正在生育年齡的強壯種馬。
梁國對於戰馬的控制力度相當之大,就算有出口,那也必定是閹割之後的馬匹。這回能買到多達兩百匹正當妙齡的種馬,不知唐錦堂費了多大的勁兒。武令媺因此很感激他,這份人情當真是欠大了。
也許戰馬的好訊息帶來了動力,皇帝陛下這次清醒了將近半個時辰。他不僅喝完了參湯,還靜靜地聽了不少武令媺的瑣碎閒話。
武令媺知道事已不可逆,於是格外珍惜還能與清醒的父皇陛下相處的機會。就算皇帝陛下不知不覺再度沉睡,她有時候也能當他其實是閉著眼睛聽自己說話而依舊自言自語。
這次又不例外。瞅著皇帝陛下緩緩眼皮下搭,鼻息沉重,武令媺還是又嘮叨了足一刻鐘才起身。季良全一直侍候在旁,這時才稟道:“皇上昨日比前日多睡了一刻鐘。”
就是這樣不知不覺間慢慢增加著沉睡的時間,等到幾天幾夜再也醒不過來,她的老父親就將永遠離她而去。武令媺看向季良全,悽然道:“良全公公,勞您繼續盯著。”
季良全舉袖拭拭眼角,點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