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德何能經得起你唐紋染如此厚愛?”幕幕往事一點一點在曲晚楓眼前彌散開來,當年一別,十年再見,如今卻已然一腔期待付諸流水……若早知今日,真的是何必當初?他忽然別開眼不願再看再想,暗聲道,“紋染,走吧,回去……回‘傾風樓’去,你的師兄們會保護你的,會保護你不受傷害的,你有你的人生……”
“什麼叫做我有我的人生?”唐紋染出聲打斷,“是不是在你眼裡,我就應該一輩子滿腔怨憤,口裡喊著報仇,做夢想著報仇,是不是隻有這樣你才會承認我?”
“不、不敢,我怎麼敢……你有你的人生……”曲晚楓悵然一嘆,如風中微燭,怕輕輕再一次吹過,就要熄滅這一生的心火。
“你不敢?你還有什麼不敢?!”唐紋染忽然上前撐住他的肩膀,“我不值得你等嗎?曲晚楓,我不值得你等嗎?十年了,何止你等我十年,我以同等的心和情也等了這十年……當年一別,多少遺恨,我來不及說只因我們彼此太小我們無能為力,你有你所謂的父命難違,我有我所謂的父仇難報……我沒有強大到可以保護你為你擋著這天下的輿論,所以我走,你讓我走我就走!你說要我學會長大,要我學會武功,要我學會忍辱負重……可是晚楓,這十年來我卻越發覺得,沒有你就沒有我,難道你不懂嗎?”越說就越讓人黯然失色,唐紋染低垂著頭暗暗一笑,如秋風落葉那樣蒼涼那樣無可挽回。
“可是你回來了!”曲晚楓用力掙脫,卻無奈對方抓得太牢,十指深深扣在他的肩膀,萬分不能動搖。“你回來了!你不再是當初那個無能為力的孩子!可是你回來卻不是做你該做的事,你一不報仇二不雪恨,你愧對你的兩位師兄,你枉為你父母的遺子……唐門一切你都不聞不問,你父親的下落你不管不顧,我是誰你看清了嗎?我是你殺父仇人的兒子,現在闖進皇宮鬧得身敗名裂,我曲晚楓經不起你厚愛,現在你懂了嗎?”
“我不懂!”用力一扯便將這滿口胡言亂語說著他聽不懂的話的人抓在懷裡然後緊緊抱住。
“放開我!”曲晚楓拼命敲打著他的背,幾乎輕叫道,“唐紋染你放開我!”
“不,不放!”唐紋染只將他抱得更牢擁得更緊,“就是因為我當初聽了你的,放開了你,如今才會弄成這樣!晚楓……”他突然放低了聲音,心中一痛便是半口血含在了嘴裡,哽咽道,“若沒有你,又哪來的我,你向來就會說道理,難道這道理,你就不懂了嗎!?”
不懂……曲晚楓放棄了掙扎,在聽到這句話後,忽然別開了眼。怎麼會不懂,哪裡能夠不懂……就是因為懂了,懂得太多了,才會作繭自縛,傷己傷人。
“難道我和你之間,必定要仇人相稱嗎?難道你不是我的救命恩人?難道沒有你當初那一救,就會有現在的唐紋染嗎?!”
“夠了夠了別說了!不是我救的人你不是我!”曲晚楓失控喊道,他連退好幾步,撞到了床沿,然後扶著床柱才慢慢坐下,喘著氣,口裡卻不停得重複著,“不是我,不是我……救你的不是我……”
怎麼能說、怎麼能說……怎麼才能告訴你,當年那個救你的孩子,他不是我。他早就在救你的那一刻死在了情江,而我又是誰,因何進入了這俱身體。
而陰差陽錯的那一刻,他早已二十八歲。
是的,那一年,他才二十八歲……他雖生來無父無母,從小被人收養,可他的養父養母待他確實極好的。
那二十八年,如今想來真是一段遙遠的美好,能享受如至親父母般的關愛呵護,一路從幼小大大學研究生畢業……然後工作、晉升、一步一步走得好似被人預先安排好那樣得一帆風順,無憂無慮。二十八歲的他從未有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徹底脫離他現有的生活。生命的軌跡彷彿沒有思緒的筆跡,畫到哪裡便是哪裡,萬分由不得他說一個不字。
他想,他是真的無能為力。若是可以,他何嘗不願就這麼以命抵命,乾脆把自己的生命讓給那個可憐的孩子……可是命運沒有允許,他接替下了這孩子殘破不堪的身體,甚至是命懸一線卻仍為他人著想的善心。
可是,那終究不是他的善心。就像唐紋染終究是為了不是他的善心,而愛上他的一樣,他怎麼能夠據為己有。
怎麼能夠。
他其實常想,也許自己跨越千年來到了他的身邊,就是為了為他費勁情力,上輩子沒有用過的心力,而今統統用在了一個人身上,這或許,就是宿命。
可除了為累他所累之外,他還能做些什麼呢?到底,還能做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