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邊,也把他留在自己身邊,如此而已。
熱氣燻蒸,宋微本來就有些氣短。被獨孤銑這麼一勒,愈加憋悶。他不作聲,任憑眼前一陣陣發黑,哼也不哼一下。覺得差不多了,脖子一歪,無聲無息就往側面倒。獨孤銑嚇得嘩啦從水裡跨出來,扯過大毯子把人裹住,自己匆忙套兩件衣裳,朝外間喊一嗓子:“李大人!”
李易急忙進來,目不斜視,伸手搭脈。他原本以為皇帝會從宮裡派兩個心腹內侍來照顧六皇子,沒想到竟是憲侯親自上陣,簡直比伺候親爹還周到。這事再不正常,當事人一派坦然自若,皇帝都沒說什麼,御醫當然無資格發表意見。
獨孤銑緊張得很:“李大人,六殿下忽然暈倒,怎麼回事?”
李易診完脈,又瞧了瞧宋微臉色,頗有些微辭:“殿下本就呼吸不暢,室內暖和,沐浴時間太長,水位太高,都容易引發眩暈。還請侯爺小心著些。”
宋微其實沒完全暈過去,心裡正恨恨詛咒惺惺作態的獨孤銑:你以為做了你覺得對的事,就可以毫無負擔來求放過、求原諒麼?就可以厚著臉皮來纏磨,來礙眼麼?竟敢這樣欺負我。一直以來,都他娘是你這混蛋在欺負我。老子這輩子,難道是生來被你欺負的嗎?不虐到你憲侯大人槌心泣血,我他娘不姓宋!
他這裡胸膛起伏,呼吸急促,李易眼疾手快,幾根銀針紮下去。
等情形變好,收針轉身,李易衝獨孤銑拱拱手:“侯爺,下官還是那句話,殿下心裡不痛快,心病還須心藥醫。”
獨孤銑面容慘淡,把御醫大人送出門,坐在床邊發呆。
皇帝好些天沒來憲侯府,只照例向李易問起六殿下傷情。年紀大了,皇帝脾氣漸好,記性漸漸不好,時間一長,全然忘記宋微如何氣得自己七竅生煙,忍不住抱怨:“小隱這傷,怎的反反覆覆,這麼久也不見大好?”
御醫大人把那心病難醫心藥難求的話重複一遍。皇帝沉吟半晌,向御醫推心置腹道:“李易,當年的事,朕去說,他十分牴觸。不如你去試試看……”
李易撲通跪倒:“臣惶恐。”
皇帝淡淡掃他一眼:“什麼話當講,什麼話不當講,不用朕教你吧?”
李易連連磕頭,心裡把皇帝腹誹一番,嘴上只道:“臣不敢,臣遵旨。”
次日白天,憲侯去了宿衛軍衙門。下午輪到秦顯在房裡監視宋微,李易進去給六殿下探脈,秦侍衛正好騰出手去煎藥。
御醫大人坐在床邊,徐徐道:“殿下或許有所耳聞,下官三生有幸,早年間曾與紇奚昭儀結下一點善緣。若無陛下旨意,下官斷不敢妄言往事。但若是殿下不願意聽,下官亦不敢令殿下有任何不快。”
宋微側頭看他一眼,沒說話。這御醫與自己有恩無仇,皇帝腦子終於靈光一回,找對了說客。
李易見他沒反對,嘆口氣,慢慢開講。二十餘年過去,昔日場景歷歷在目。之前向皇帝彙報,就曾原原本本交代一遍,這時再向宋微講述,如何裁剪拼接,又是另一番心思。
“二十二年前,也就是元康二十四年,我在太醫院任醫僮,有幸跟在一品御醫馬仁心身邊。馬大人專擅婦科,尤得後宮看重。我為人勉強稱得謹慎,故而也算入了馬大人青眼,常有機會隨侍在側,出入後宮。當時紇奚昭儀聖眷專寵,一時無兩,長居錦繡宮。太醫院時不時就要往錦繡宮裡送‘浣花湯’。”
李易停了停,才道:“這‘浣花湯’,實為避孕藥。紇奚昭儀乃是回紇王親自送進宮的。其時回紇暗中常有不穩,昭儀進宮時日又短,更兼性情天真直率,御賜‘浣花湯’,我斗膽揣測,當屬聖心格外恩寵。”
他不確定宋微能不能聽明白,話卻只能說到這份上。悄悄打量六皇子,只見一張明媚而冷峻的側臉,也不知究竟聽懂幾分。
“忽有一日,我發覺送去錦繡宮的‘浣花湯’換了其他溫補湯劑,然而不論色澤味道,卻極為相似。這些事,本屬宮廷機密,就是看出來了,也切不可亂說。直到數月後,輾轉聽聞紇奚昭儀不守宮規,與侍衛有染以致懷孕,卻拒不認罪的傳言,我才恍然大悟,換掉湯劑的用處。不知為何,陛下竟也沒有按律處置,不過將錦繡宮變作冷宮,把人囚禁而已。依照流言說法,皆因陛下對昭儀實在難以忘情,如此情境下,依然心存惻隱。
“昭儀有孕在身,兼且精神抑鬱,偶爾召馬大人診治,我均在場,所見所聞,不免悽然。元康二十五年正月十五,宮廷內外歡慶佳節,錦繡宮疏於看守。昭儀恰在當日臨盆,烏曼姑娘偷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