鬬椒不言語,未幾,瞥瞥鬬般。只見鬬般神色平和,看不出態度。鬬椒心中亦是透徹。楚王這件事,與別事不同。其一,迎立夫人雖然重大,畢竟是後宮之事。楚國不需要像那些命在繩上的孱弱小國那樣,指著一門婚姻得到別人的庇護。與誰人聯姻,考慮得更多的是親疏拉攏,他們這些外臣,最多在人選和規制上提提意見,就算對人選不滿,也不好多說。其二,楚王昨日在殿上的態度,十分明確。他的性情,眾人都知道,一旦認定何事,便似船行在了風頭浪尖上,拉也拉不回來的,貿然碰硬反而吃虧。由此,大臣們雖覺楚王這決定不妥,卻沒有人硬勸。如今穆夫人雖惱怒,眾人也附和一片。議了半日,鬬般、鬬椒等人都承諾會再勸楚王,紛紛退下。穆夫人看這些唯唯諾諾的人,心知不過敷衍,不免氣悶。不料,最後,卻有一人留了下來。穆夫人看去,見是楚王的叔父子允。子允是穆王的庶弟,亦是穆王留下的舊臣,曾任三錢府的府宰。本已經稱病回封地,但前番,又被楚王召了回來,住在郢都。他對穆夫人一向恭敬,穆夫人也待他和氣,說得上話,又是宗族中人,故而此番,也將他召了來。&ldo;大王這般任性,實是不該。&rdo;子允嘆氣,道,&ldo;夫人之憂,良苦之至,可惜眾人恐觸怒大王,無敢於直諫者。&rdo;穆夫人聽得此言,正中心事。&ldo;子所言方乃忠良,老婦為此徹夜難眠,食不下咽。&rdo;她說著,鼻子泛酸,拭了拭眼角。子允寬慰兩句,看著她,&ldo;此事,臣亦以為不可直諫,然有一事,未知當說不當說。&rdo;穆夫人聽得此言,訝然,&ldo;何事?&rdo;子允瞅向周圍。穆夫人會議,令堂上侍立之人退下。&ldo;夫人,&rdo;子允道,&ldo;未知那刺客之事,查問有何進展?&rdo;穆夫人沒想到他會說起這個,道,&ldo;此事,大王正在追查,尚無訊息。&rdo;子允道:&ldo;夫人可想過,王宮衛士眾多,事發之後,大王立刻令緝捕,卻仍讓刺客逃脫,為何?&rdo;穆夫人道,&ldo;老婦聽聞,大王疑王宮中有內應。&rdo;子允微笑:&ldo;只怕這內應,大王就算查出了,亦不願處置。&rdo;&ldo;哦?&rdo;穆夫人疑惑不解。&ldo;夫人,&rdo;子允低低道,&ldo;臣前日走過宮道,聽在霄宮服侍的人議論,大王遇刺當夜,曾見人影潛入霄宮之中。&rdo;穆夫人一驚:&ldo;霄宮!&rdo;&ldo;正是。&rdo;子允道,&ldo;臣當時亦是驚愕,想去詢問,那些人卻噤聲不見。臣猶豫許久,想告知大王,又恐大王為私念所擾,反責於臣……&rdo;他話未說完,穆夫人已經離榻而起。她皺著眉,寒聲道,&ldo;你方才所言,句句是實?&rdo;&ldo;字字是實!&rdo;子允忙伏地道,&ldo;夫人息怒!臣雖聽得這話,卻不知虛實,若大王知曉是臣……&rdo;&ldo;大王不會知曉。&rdo;穆夫人道,&ldo;聽說昨日大王定下了查辦之人,是誰?&rdo;子允猶豫了一下,道,&ldo;工尹蒍賈。&rdo;&ldo;蒍賈!&rdo;穆夫人緩緩重複著,昂首望著堂外的天光,神色沉沉。幔帳後,鄭姬屏氣凝神,一動不動。楚王離去之後,高陽宮變得平靜了許多。入秋之後天氣多變,前幾日才下過一場雨,夜裡,阡陌聽到外面風聲陣陣,似乎又要變天了。阡陌都聽話地待在了宮室之中,哪裡也沒有去。儘管她還惦念著那逆旅。倒不是偏執什麼,而是這兩日裡,她充分體會到了貴族女子生活的無聊。從早上起來到晚上睡覺,都有人伺候著,不需要她做一樣事。又不能夠出去,高陽宮再大,建築再精巧,考古價值再高,阡陌從做司衣到現在那麼久,也早就探究完了。她無所事事,於是琢磨著,等楚王回來,好言好語地再跟他再說一說,他會不會答應把逆旅還給自己?念頭剛起來,她就想到了楚王那種不高興的表情,心裡覺得,他十有□□還是不會樂意的。他是一個很強勢的人,他很喜歡她,她知道。但是她自己的想法,在他的想法面前並不那麼重要。當然,他很包容她,但那算是示愛的一種。就像被家裡的小寵物鬧一下撓一下,雖然主人吹鬍子瞪眼,但最終也不會拿它怎麼樣。你早知道是這樣的,可你還是答應了他,心甘情願地住到了這裡面來。心裡道。阡陌躺在楚王的臥榻上,想著他,想到他的各種樣子,還有注視著她的樣子,笑起來的時候,彷彿浸滿了光,讓人移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