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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吳三更也許永遠回不來了,他母親已經重複了一遍那似乎是命定的結局,三更又能躲得了嗎?即使他躲得了初一,又能躲得了十五?比如他自己吧,從n3城逃債到東北林場,從這個山谷逃到另一個山谷,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他們像鑽洞的老鼠在一個又一個林場寄居下來,盼望著回家的那一天。後來,他回家了,可妻子又揹他而去,然後呢?他從n3城逃到o2城,盼望能見到兒子,可兒子又莫名其妙地失蹤了,一家人好像是你趕著我趕著你一般兜圈子,誰也不知道最後的終點在哪裡。也許,所謂的終點不過是一個無限可能的“點”,誰都想抵達,可誰也無法真正抵達。

吳山點了一遍身上的錢,看來,今晚只能找一家廉價的旅館湊和一夜了。吳山繼續往前走,一邊留意伸到路邊的閃字招牌,在一個燒餅攤上,吳山買了兩塊熱燒餅,由於飢餓感太強,他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尚未嚼爛的餅渣子拉痛了嗓子眼,沒有開水,老人就這麼幹吃著,一會的工夫,手裡就空了,肚子裡有了依靠,老人覺得身上來了力氣,兩面腳掌也不像剛才那樣軟了,磨破的地方被汗水浸得又酸又疼,現在他把腳掌弓起來,只用腳丫和腳跟著地,姿勢雖然彆扭,可疼痛減輕了。吳山看了看前面,朝一個燈光最亮的旅館走去。

講了半天的價,吳山才決定住下來。收拾好床鋪,吳山突然覺得胃裡不是太飽,他洗淨了手腳,準備出門再買一塊燒餅,可腦子裡盤算的不是別的,而是兒子三更以及眼下的窘況,老人的心裡酸酸的,不知怎麼辦才好。在這裡找工作恐怕也不容易,而且會遇到和家鄉同樣奇怪的事情,他們隨便找個藉口就把你打發了,背後還叫人防著點。吳山受不了這個氣,可兒子不在身邊,他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他指望誰?也許回醫院是唯一的辦法,吳山思考良久,就是下不了決心。他翻開口袋,一張張數著剩下的錢,心裡默算著一天最低的生活開支,一共207元,住一晚30元,一日三餐10元,這樣大概可以維持4到5天,以後呢?吳山想,忽然發現紙幣裡夾的那張“死亡攝影師”的名片。

“鬼谷子?”吳山想,“那個獵取女孩屍體的‘死亡攝影師’?那個有點禿頂的駝背男人?”——吳山眼前浮現出朝陽旅館花錢買屍體的那一幕:攝影師訕笑著,從衣袋裡掏出兩沓錢,悄悄遞到警察手裡……他們的交易就這麼做成了,很簡單,花兒一般的生命枯萎後,她的屍體竟然要被再一次受虐——吳山恨得直咬牙:“他缺的不正是錢嗎?死屍?這樣的人不該死上一萬次?什麼狗屁藝術!死亡?他為什麼不死給我們看?虛偽!有了錢,他就能欣賞別人的死亡?誰給他的權利?誰允許他那樣做?誰?!”吳山噌地下了床,那個隨時而發的念頭令他無比興奮,他翻看名片的背面:紫石街19號清涼院a座602。看到這,吳山高興得直打哆嗦,他默默唸著電話號碼,一個個按下:嘟——嘟——嘟——那邊有聲音了:喂——喂——吳山連忙放下話筒,心裡砰砰直跳。不錯,是那個攝影師,他可能沒睡好,聲音軟塌塌的,像奶糖。此刻,吳山的餓意早沒了蹤影,在東北林場的那段日子,許多伐木工都是在逃的“通輯犯”,辛勞一天,他們晚上便聚在一塊,藉著酒勁,一個個講述自己的“犯罪史”:殺人、強姦、越獄、搶劫,吳山感興趣的就是殺人,那種被爐火烤得十分鮮紅的殺人回憶,那種陰森的、冷硬而緩慢的敘述語調,甚至他們撕扯鹿肉時的兇狠和殘酷。吳山聽得入神了,冷不丁被對方盯上幾眼,那白而冷的眼球、油光光的五指、吞吐不止的喉結以及飄散著口臭味的威逼似的對話——無時無刻不讓吳山緊張。當他再一次回憶時,他驚歎於很多的細節都已經瞭然於心了。

他需要理由,現在,他找到了,一個是錢,另一個是死亡。無論他死或是對方死,不過早了些時間去面對,他現一沒牽掛,二沒負擔,他獨來獨往,一個衰弱不堪的俠客,一個被逼無奈的孤獨老人。有了目標,吳山踏實了,他一覺睡到天明。

第二天是一個十分反常的悶熱天氣。一上午的天空都陰著,沒有風,河道兩邊圍滿了擺棋弄舞的閒人,吳山沿著河道溜了一圈,在洪門市場買了兩把鋒利的匕首、一雙布鞋、兩雙黑手套、一個口罩,在一個印章店偽造了一張“環衛工證件”,接著,他來到了紫石街。這裡距他住的旅館不過五里多地,清涼院縮在一個狹窄的小巷裡,a座對面是一個制服廠,後面是一個臨街的花園,吳山仔細檢視了所有的出入口,除了上下班,這裡來往的人不多,更沒有值班人。從一面坡地走下去,樓房前面是一塊荒地,中間是陳舊的石板路,四處停放著幾輛電動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