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迎著夕顏的眼眸,再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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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先前的宮殿內,賀術礎自被茱萸一掌推跌在床榻前的地上,就沒有動過身體。蘭音焦急的下床跪陪身邊,想要扶起賀術礎顫抖的雙肩。門口有侍者急問六王子可有恙,賀術礎沉穩了聲音說無礙,然後就命蘭音去關上房門。
蘭音依命去閉了房門又回來,見賀術礎仍伏在地上,顫抖的右手緊緊握著那柄帶血的短刀。心下一酸,就想取出那刀。不料賀術礎攥得死緊,怎麼也不肯鬆手。蘭音就滴下淚來:“你又是何苦……傷了她,痛的根本是自己……”
“不然我能如何……”賀術礎依舊顫抖,也依舊沒有移動身體,“這五年來,她不論是好是歹都是在為我……我哪裡值得她這般?她身,不由己。她心,如煉獄。就是如今明知是送死也仍舊為我回來……我便是說得再狠她恐怕也不會輕信,只有這一刀……這一刀……”賀術礎顫抖得厲害,臉孔下方的磚地上,已是浸溼一片,“或能讓她恨我……”
蘭音咬著唇,纖手撫著賀術礎披散的頭髮,也是垂淚:“你愛她如此之深……”
“但,我卻做錯了……若知有今日,我便不會叫她等這麼久,我會一開始就好好的愛她……有什麼可猶豫的,有什麼可介懷的,再再傷她的心……她卻是自始至終一心為我從未變過……是我負了她,所以我更不能再讓她為我送命……”
“礎……”
“二哥是真心愛她……二哥一定會好好的照顧她,今後她會平安幸福……而我,有你就夠了……”賀術礎終是抬了頭,泛紅的俊目悲慼看向蘭音,“我有你就好,一直都是……”
【我有你就好】
蘭音心裡尖銳的疼過。
【一直都是】
是啊,何嘗不是?
從十二歲被送進‘意涼莊’,她在賀術礎身邊已有十個年頭。人生有多少個十年?又能愛一個人多久?賀術礎喜歡她,一直都喜歡她,可是他愛那個女子,他只為那個女子困情而苦……所以愛情不是先到先得。或許她應該嫉妒,或許她應該至少有些恨他,可是她卻恨不起來,怎麼都恨不起來……看著他為傷了所愛這般痛苦,她反比她還心痛,為什麼呢?為什麼就這麼傻?
蘭音流著淚默默將顫抖的賀術礎摟入懷中,賀術礎緊緊抱著她,口中不斷喃喃喚著的卻是另一個女子的名字。心口的苦在不斷的擴大,眼中的淚更不能停……她多希望自己就是那個‘顏兒’,被他這般深切的愛著,那麼即便是被所愛的人親手傷多少回也是甘願……
…………
因為有呼延復的幫助,逃離王宮並不是很困難。
但是在她們逃離王城的途中卻遭遇了危險。因為她腳上有傷不能正常行走,而王城戒嚴更不可能透過正常的渠道出城,茱萸不得不揹著她翻越城牆。不料被守兵發現,茱萸再次拼死帶她逃離。或許是老天幫忙,那夜突降大雨,密集的雨幕阻擋了追兵的視線和腳步,才終於讓她們得以逃脫。
但是茱萸受了傷,她也因腳踝的傷口起了炎症而再次發起高燒。
混沌朦朧中只記得有人一直陪在身邊,給她喂藥擦汗清理傷口,眼前依稀是一張白淨的臉。她好像一直在叫著誰的名字,每次都是身邊那人答應了,接住她伸出的手輕輕握住。
也不知道過了過久,醒來時天是亮著的,身邊卻沒有人。她慢慢坐起身來四下看了看,漸漸想起茱萸帶她到了這處無人的破屋避雨,然後她就昏了過去……屋頂早已破敗,只有自己躺著的這個屋角還尚有片瓦。土牆雖還在,卻都偏著。門框上沒有門,窗框也是空的。
夕顏扶著牆站起來,左腳一觸地就鑽心的疼。原地站著適應了一會兒,再勉強走到門邊。頭頂有細細的雨落下,浸得人骨頭裡都在發寒。叫了幾聲“茱萸”沒有人應,於是再拖動腳步出了門口。
荒廢的小院子,雜草叢生,籬笆早已半腐在土中,院門前已不見有路,四周靜得怕人……
怎麼辦?
夕顏抬頭看天。
早就知道,自己一無所用。做千金小姐時,宣於重不捨得她學做任何事,便是學刺繡也怕針紮了她手而不讓學,她所會之事就是讀書寫字下棋撫琴。便是跳舞與烹茶,也是後來在紅館中學會,但仍舊不事湯水俗事。入了賀術砥府門,長進的不過是伺候男人的手段。做了六王子妃,添的不過是排程主事之法。
自己一人,她便是無生存之道。
☆、第一百零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