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侯朝宗、冒闢疆、陳定生、方密之四人帶上必須品就一頭扎進了考場。
閒著沒事,董小宛便在院子裡踢毽子玩。那雞毛扎的毽子像小鳥一樣在她身邊跳來跳去,惜惜在旁邊佩服得五體投地。
院門忽然有人推開一條縫,一個女孩伸進頭來,朝惜惜詭秘地眨眼睛。董小宛眼角的餘光瞥見是李香君的侍兒翠翠,假裝沒看見,用勁將毽子踢向院門。毽子在院門上彈了一下,剛好掉在翠翠面前。翠翠擠進門來,拾起毽子,笑嘻嘻叫了聲:“小宛姐姐。”
董小宛瞪了她一眼,問道:“鬼頭鬼腦地做啥?又瞞著香君姐姐偷偷跑出來玩?”
“才不呢!別說香君姐姐了,她這幾天有侯朝宗作伴,根本就把我忘了。有事時才想到我。”
“這麼說,你是有事才到這兒的。有啥事?”
“其實也沒什麼事。香君姐姐讓我來告訴你,如皋冒公子昨天就到了,說是他們考完了,就讓侯朝宗陪他來見你。”
“就這事?”董小宛聽說冒闢疆已到了,看來見上一面不成問題,如果真是他們說的那種風流人物就好了。心裡覺得高興,臉上卻不改色對翠翠說道:“回去告訴香君姐姐,說我知道這事了。”
翠翠本想趁董小宛歡天喜地時多討幾塊香酥糕吃,這時見小宛姐姐沒什麼反映,便非常失望,和惜惜扭打幾下就自回了媚香樓。
董小宛剛想上樓。董旻就拖著一根青悠悠的竹子,哼著《清平樂》調子走進院門。恰好陳大娘上了茅廁,正一邊扎褲帶一邊走出來,看見董旻,劈頭就問:“老傢伙,你拖根嫩竹子回來幹啥?”
“嘿嘿,開春了,”董旻道,“給我寶貝女扎個風箏玩玩。”
董小宛一聽放風箏,高興得跳了起來。父女倆就在院子裡將竹子剖開,取最直之處取了幾條竹片,用刀子細細削薄。
惜惜趁這時間跑去買來了薄的皮紙。
扎著風箏,小宛想起大前年春天,她和惜惜在秦淮河放風箏的情形:那隻風箏怎麼也飛不起來,惜惜就拽著線往前跑,那風箏貼在地上像一隻搖著尾巴的小狗追惜惜,逗得董小宛哈哈大笑。惜惜聽到笑聲,回頭來看,不料腳絆上一塊石頭,摔個狗啃泥,額上起了個大包。那個包害得惜惜八天沒敢出門。女人都是一個樣子,臉上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總覺像天塌一樣嚴重。董小宛想到這裡,便伸手去摸了摸惜惜的額角。惜惜很敏感地意識到小宛姐姐是在摸前年那個包,便嚕著嘴,將她的手打到一邊去。
風箏紮好了,董旻先拿到釣魚巷裡試著跑了兩圈,和前年那隻風箏一樣,這隻風箏一樣地飛不起來,而且也像狗似地追著董旻,惹得董小宛和惜惜依著門哈哈大笑。董旻跑得氣喘噓噓,氣得把風箏一扔。他走進院門關門時,看見幾個鄰居的孩子為爭那隻風箏正在扭打,氣乎乎的臉上忽然一樂:這些傻孫子,就算爭到那風箏還不是早撕破了!
傍晚,多寶齋的穆老闆差人來報信,說有幾件上好的畫問董小宛買不買。董小宛早就想買幾幅稱心的古畫來裝點房間,便答應明天就去看畫。
第二天。小宛和惜惜先上了媚香樓。
看到李香君,董小宛就覺得有些異樣,香君姐姐老是用衣袖捂住下巴。董小宛關心地問道:“香君姐姐,你怎麼啦?”
李香君移開捂住下巴的衣袖,她下巴上長了密麻麻七八個紅痘。董小宛驚得媽呀一聲,“怎麼會這樣呢?”
翠翠插嘴道:“還不是侯朝宗害的。他一來就嚷著要吃羊肉,香君姐姐陪他吃了幾天羊肉,上了火,就長了這些鬼點子。”
香君笑道:“不該怪侯公子,要怪只怪我貪嘴,才上了火。”
邊說邊拉著小宛到走廊裡坐下來。春風的氣息飄在四周。
香君告訴小宛今天是應考之日,侯朝宗和冒闢疆此刻也在考棚。進了考棚要十天後才出來,考生們吃住都在裡面,免得有人溜出來請人代寫文章。
話題就扯到冒闢疆身上。李香君免不了一番讚美。還講了一件趣事:大前年祀孔之日,復社倡儀搞了個留都揭帖,將閹黨魏忠賢的餘惡阮大鋮罵得狗血淋頭。阮大鋮硬擠進孔廟,想撕留都揭帖,被眾人痛打一頓。說來好笑,打得最多的就是冒闢疆。聽說他打得興起,便跳起來,雙腳凌空踢去,結果沒踢著阮大鋮,他自己倒閃了腰,在陳定生家養了半個月傷。
倆人都笑了起來。小宛問道:“冒公子喜歡打架?”香君道:“恰好相反,他手無縛雞之力,是個最文雅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