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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和帝把玩著褐色的梳子,臉上淡淡地並沒有其他表情。那嬌妃又要繼續說話,忽然嘭地一聲,只見堅硬的牛角梳被折成了兩截,扔在桌子上。眾人嚇得慌忙起身,跪在地板上不敢說話。
爐子裡的升起嫋嫋的香菸,牆上的自鳴鐘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屋子裡寂靜無聲,連呼吸都聽得清楚。半晌才聽見羲和帝說:“都跪安吧。”
眾人不敢再說別的,小心翼翼地磕了頭,小碎步退出了太極殿。幾位妃嬪俱心中納罕,羲和帝雖然性格冷漠,但並非喜怒無常之人,今日不知怎麼無故發火了。嬌妃嘴快,跟在何幽楠的身後,誠心討教道:“貴妃姐姐,您和陛下感情最深,可知道今日這事的緣故嗎?”
何幽楠心裡又痛又恨,半晌才冷冷地說:“聖上的心思,豈是你我可以揣測的?”
眾妃嬪也只好唯唯諾諾地散了。
院子裡夏風陣陣,薔薇花的香味透過簾子飄進來,彷彿是過去顧宅院子裡的芬芳。羲和帝怔了好長一段時間,清醒過來時,見太監丫鬟們跪在門檻外,屏氣凝神的等待吩咐。
他定了定神,起身道:“備馬。”
他現在是孤家寡人一個,心情不好的時候,常常一個人到郊外騎馬。他騎術很好,身後幾百名御林軍常常跟得呼哧呼哧喘氣,他才勒馬迴轉。洛陽城的城牆很高,獨自站在城樓上俯瞰,雲山霧罩,綿延的山嶺江河。北國的烽煙,南國的煙雨,邊塞的長河落日,這些都是他的。他的江山,他的天下。
但是他一點都不開心,他思念的人不在這裡。
何幽楠十分生氣,她一向不大瞧得上靈犀,以前在顧府裡,因為靈犀是正牌夫人的緣故,她覺得自己只是輸在了名分上。如今靈犀生死不明,自己可是貴妃娘娘,沒道理又輸給她。何幽楠頗動了一番心思,一個月後,她身邊多了一位眉眼清秀的小丫鬟。
中秋時,御花園裡舉辦了家宴,妃嬪們其樂融融,正在歡聲笑語之時,忽然歌姬們都退下,走上來一位蒙著面紗的姑娘。這姑娘抱著琵琶,坐在秀凳上,撥弄琴絃,閒閒地彈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她彈奏的曲子並不高明,身形也並不十分婀娜,因為太過普通了,眾人才略微詫異,不知道這姑娘什麼來頭。又有竊竊私語者,說這是端妃調|教出的歌姬,於是眾妃嬪暗地裡笑,以為端妃才貌不濟,要憑藉丫鬟爭寵了。
一曲完畢,何幽楠坐在羲和帝身邊,笑道:“這丫頭是從江南來的,名字叫秋水。”又擺擺手:“過來,給陛下敬酒。”那姑娘似乎早就被囑咐過了,落落大方地走到御案前,對著淡漠清冷的羲和帝,她摘掉了面紗,很機靈的一雙眼睛,本來有三分相似,經過化妝後,眉眼更有七分像了。她握著手帕,端起翡翠酒杯,遞到羲和帝的唇邊。
羲和帝淡淡地掃了她一些,微微抬起下巴:“拖出去,杖斃。”身邊的太監答了個是,立刻叫人把這丫鬟強拖了出去。何幽楠僵立在位子上,半晌不敢吱聲。
“端貴妃,降為婕妤,待在屋子裡閉門思過。”羲和帝不帶感情地說。
何幽楠跪在地上,顫顫巍巍地答了一個是,垂首侍立在旁邊。羲和帝看了她一眼,聲音略和緩了一些:“你的那些聰明,別用在這種地方,朕很不喜歡。”
何幽楠站在他身邊,眼淚只在眼眶裡轉,她覺得,她跟他離得很遠,並且越來越遠了。
何幽楠被降為婕妤之後,果然安分了下來,每日只在家裡看書寫字,抄寫碑文。與此同時,一位采女懷了身孕,被封為榮華,同時嫻妃也有了身孕,頗得皇帝寵愛。她耳聽見外面這些事情,卻也只能老老實實地待在屋子裡。
這年冬天的臘月初八,滿京城都飄著鵝毛大雪,羲和帝從外臣的酒宴上回來,趁著酒興,也不坐轎子,一路踩著碎雪往前走,旁邊的太監舉著傘,腳下不穩,不停地打滑,又急得大喊:“陛下,您慢點!”
羲和帝嫌他太笨,自己接了傘,沿著宮牆走了一會兒,忽然醒悟道,臘月初八是何幽楠的生辰。他這才意識到,已經三個多月沒見過她了。於是他轉了個彎,專門去何幽楠的寒梅軒。
跟宮裡的其他女人相比,羲和帝對她的感情更深一些。也許是因為她是他過去歲月裡的見證。
寒梅軒的院門半開著,大風呼呼地往裡面刮,門口一個宮女都沒。羲和帝心中詫異,叫太監在外面等著,自己邁步進了院子。大雪紛飛之中,院子裡設了香案蠟燭,何幽楠一身白衣,跪在案桌前的蒲團上,雪片紛紛揚揚地在她身上落了一層,她輕聲祈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