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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談,她說她拿到了下一本書的稿費以後就要去義大利的鄉下待一陣子,還說她在廚房裡面寫作,一邊寫一邊煲湯,她去各種國家遊玩就學各種各樣的湯回來煲。她用了“煲”字,那時候的我覺得這是個多麼高階的字,在一個瀰漫著蒸汽的廚房裡面抱著打字機的女人也是我在晦澀年代的夢想。

而我無法揣測J,無法揣測他的年紀,他的喜好,不管我對他說什麼,他都能夠簡短地回應我,看不出任何的感情色彩,他用規矩的五號黑色宋體字,每個句子都簡短到無法揣測,卻字字中我心懷。

J對特洛伊說:你是重重的好朋友是麼?

特洛伊對J說:是,她如何跟你說起我。

J對特洛伊說:她相信你總會殺一條龍回來。

特洛伊對J說:還有呢?

J對特洛伊說:她說你會變成鳳凰。

J已經離開聊天室。

我原諒忡忡了,我一個人沿著山坡走回宿舍去,馬上就到熄燈時間了,女孩子們端著臉盆在走廊裡奔來奔去,這一刻總是讓人感到短暫的安心,有小情侶在門房前面話別,手拉著手說著不著邊際的情話。我的目光在一排排的宿舍裡尋找忡忡的那間,突然之間那些果綠色門裡的燈光都暗了,兩棟宿舍樓裡發出女孩子的尖叫著的歡呼聲,每次的熄燈時間都搞得好像是一場蓄謀已久的狂歡一樣。其實什麼都是有預謀的,我們為什麼要擠進那個骯髒的小旅館裡面,我們又怎麼並排躺在那兩張併攏的床上,我也是忡忡的同犯,我們一起在往陌生的誘惑裡去,我厭棄那隻鯰魚般滑溼的手,我又懷念它,我身體裡面已經燃起火來,哪怕我奔得太快也熄滅不了。可是我得原諒這所有了,我得說服自己,我怕的並不是這些,我什麼都不畏懼,南方歲月這才開始呢。

南方山坡的冬天在短暫的降溫之後就迅速過去。春天在連續七天的大雨和雷電之後纏綿著到來,舊綠已經變成了蒼翠的顏色,牆壁的縫隙和路面的石板間最先冒出了新綠,那些小苔蘚生機盎然地生長著。我已經不記得如何與忡忡和好,但是我們確實又整天黏在一起,雖然隱約知道那些芥蒂算是埋下了根,卻絲毫不恐慌,大無畏地感到沒有什麼可以真正地難得住我們。倒是春天,暖風,那些敞開了領口的襯衫和窗戶外面叫春的南方野貓,讓人迷惑。我在一個汗涔涔的夜晚被這野貓的叫聲驚醒,以為那是淒厲的哭聲,於是叫醒小夕,她翻轉過身去,留給我一個裸露的背脊,她說:“你沒有聽到過貓叫春麼?”於是我興致盎然地側耳細聽起來,這聲音只是比小孩子噩夢中的嗚咽聲更加響亮而已,令我想起在東面城市的宿舍裡面,夜晚總是被老鼠在天花板上面奔跑的腳步聲驚醒,有一天甚至聽到尖叫聲,猛然醒來,尖叫聲在頭頂上盤桓,於是我也驚恐地大哭起來,宿舍裡的女孩子們因為我的叫聲都跟隨著叫起來,招來巡邏的老師,她輕描淡寫地打亮了手電,然後說:“不就是老鼠在叫麼?有什麼可以大驚小怪的呢,扣你們宿舍的分。”而我總還是記得那個夜晚老鼠的尖叫,並不是書本里描寫的那樣吱吱吱的叫聲,而是淒厲的,根本不似它們那些小小的身體所能發出來的。

我不喜歡春天,根本不知道如何應對,覺得特別艱難。

很久以後我才意識到所謂的不知如何應對,只是因為那些意料之中的事情都在發生著,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完全沒有驚喜,單單是想著不管如何抗拒,這些事情總是按時到來。小時候看一本叫《少年科學》的雜誌,書裡面有專門講少年生理衛生的專欄,所以我在十歲的時候就知道所有的女孩子都要經歷流血,每個月一次,所以叫月經。於是當十三歲那年初潮來臨的時候,好像完全是一次計劃之內的事情,根本沒有驚喜也沒有恐慌,我只是自己去媽媽的抽屜裡面拆開一包淡粉紅色的塑膠包裝,墊在了內褲裡面。只是在過了一個小時之後再次去上廁所時,猛然看見衛生巾上面已經滲透了鮮血,才感到稍稍地吃驚,我把它扔進馬桶裡面,但是無論怎麼抽水都無法將這汙穢之物沖走,它浸在水裡無端膨脹起來,我這才擔憂起來,把馬桶蓋子蓋起來,好叫自己不要再望見它,心裡卻好像是做了什麼很可怕的事情似的忐忑起來。

我從來不曾跟忡忡講過我在聊天室裡與J談話的事情,看起來J也不曾與忡忡講過,或者就是忡忡不來與我講,總之我們很少談起J的話題,好像這個人都不曾在忡忡的生活中存在過,但是我卻深深地感覺到這個隱形人的力量,我知道J最喜歡的樂隊是九寸釘,因為忡忡的耳朵裡面塞著的音樂總是九寸釘樂隊的,她在很短的時間裡面就收集齊了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