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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系的了,我只愛著十九歲的小五,而十九歲的小五其實很早很早就死掉了,我不願意承認罷了。我這樣一個越來越軟弱的人,如果不是別人拋棄我,我根本不知道怎麼樣去拋棄別人,我只會帶著越來越重的愛走下去。小五,終於也是拋棄了我的。

第二天,J先生重新開始寫小說了。

他已經不再用圓珠筆寫作了。很多年前,當他寫出那些最最當紅的小說時,他還是個用圓珠筆寫作的小說家,他給我看那支圓珠筆,塑膠筆管已經徹底寫壞了,裂開來,塑膠老化,塑膠筆管的後端都是漏出來的圓珠筆油,整個筆管是被橡皮膠帶綁起來的,綁了好多層,鼓出來,手指用力的地方甚至被捏出形狀來,想象得出他當時是怎麼死命地捏著這支筆寫字,時間一久,那些橡皮膠帶都變成黑色的,他每個字都擠得很緊,好像那些字都是爭先恐後地蹦出來,唯恐找不到地方待似的,像他這個人一樣,偏執而且永遠都缺乏安全感,總是擔

心沒有安身立命的地方。

現在他不用筆寫字了,他終日端坐在一臺IBM的膝上型電腦前,我在自己的房間裡都能夠聽到他打字發出的嗒嗒聲,但是這聲音也是那樣不安,躁鬱,他用力過猛,叫人擔心那電腦鍵盤的壽命,但是很少有真正流暢的時候,大部分的時候他坐在椅子裡面,直著腰,死死地盯著窗戶外面,彷彿那裡有他可以得到的東西。他已經不再離開房間半步,看起來總是像個精神萎靡的人,在更多的時間裡面他玩windows裡面自帶的蜘蛛紙牌,但是很少有玩通關的時候,他玩到一半就重新開局,如此單調,不停地聽到電腦模擬發牌發出的嘩啦嘩啦的聲音,他專注地玩紙牌,永不疲倦,永遠都在不停地開局,手指移動著滑鼠,往復迴圈,簡直要抽筋,他沉默地坐在電腦前,簡直可以不吃不喝,甚至只睡很少的時間,好似他必須得坐在那裡,才可以繼續寫作,又好似他坐在那裡只是在消耗著僅剩不多的生命力一般。

而他終於又重新開始寫小說了,他只是突然開啟電腦,然後說:“我又開始寫了。”

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會看到他寫小說,這時候他又不再是J先生了,他又變成了無線電波里面的那個神秘人,那個我少年時代的秘密情人,他就坐在隔壁的房間裡面寫作呢,這件事情神聖極了,我怎麼會想到有一天我就在這個人的隔壁呢?我看得到他的背影,他坐在那裡生了根,要一直想下去,不能斷似的。而我更喜歡的是他打字,他聳著肩膀,整個人都好像是鋼琴曲演奏到高潮時的模樣,手指飛快地移動,敲擊。我不想打擾他,於是小心翼翼地走路,在房間裡面儘量不發出聲響來,我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閱讀與瑣碎的家務事上面,我做菜,根本沒有想到我在這短短的時間裡面就學會了做菜,而且我做的菜都是在還沒有離開家的時候媽媽經常做的,那個我所憎惡過的東面城市相隔了那麼遠來看,竟然看出很多美好的東西來,我花整個下午的時間坐在廚房裡看著一鍋子的肉在小火上煮,我問自己,小時候的理想是什麼呢?想不起來了。我所憎惡的只是現在的樣子,二十四歲也過去了,臉上卻還是不時地發出一兩顆青春痘來,勉勉強強的模樣,發胖,簡直是個坐以待斃的人。

難道這就應該是我所擁有的世界麼?

可是就連這種危險的平衡也很快被打破,在他開始寫小說的一個星期後,他就不再是那個優雅的寫作者,他的躁鬱症發作。我根本就沒有搞清楚那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我知道整天整天地不說話和不出房門肯定是不正常的,我知道孤獨是怎麼一回事,我自己也是一個無端就要沉入谷底的人,但是我發現他的山谷比起我的來要深不可測得多,他的谷底根本就是一個從地心就裂開的黑洞,他往裡掉,掉到我完全看不到的地方去了。他不再與我說話,他的目光簡直就是厭惡我的存在,於是我儘量地出門去,不讓他感覺到我的存在,但是一旦我離開了這個房間他又暴躁不安,他接連不斷地打我的手機,詢問我是在哪裡,催促我快點回去,他既討厭房間裡面有另一個人,又非常害怕這個空蕩蕩的房間帶給他的孤獨感,就是這樣完全不知道他到底需要什麼。他想要求助於藥物,但是自己不肯出去買,等我幫他去醫院裡面買來了藥,他又用鄙視的目光喝令我把藥全部都扔進垃圾桶裡面去,然後砰的一聲把門關上,像個賭氣的孩子,卻是窮兇極惡。

有一天半夜裡面他進了我的房間,其實我對他是沒有慾望的,我已經不再是那個每天做夢夢見接吻的女孩,雖然我多少還渴望肌膚相親,可是這些日子過去了,我已經不對他真正親近我抱有希望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