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對於馬延煦和韓倬堅持跟李家寨死磕到底的決定,他卻依舊能夠理解並且毫不保留地支援。時勢,遼國漢人的前途,子孫後代的未來……,一想到這些,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就都有了理由。身邊的北風和白雪,也不再寒冷徹骨。
從小被當作契丹人養大的耶律赤犬,卻對韓德馨最後這幾句話,不敢苟同。“怕也是他們幾個一廂情願吧!表現更狠就行了?說實話,我總覺得,沒那麼容易!就像我自己,從小就姓了耶律,可到現在,族裡的長老們,依舊沒真正拿我當契丹人!要不是三叔官越做越大,估計早就把我給趕出去了。無論我做什麼,做得再好,也從沒管過用!”
“你……”韓德馨聽得心臟一抽,停住腳步,愣愣地看著自家兄長,彷彿從來沒見過此人一般。
從小到大,他曾經無數回羨慕哥哥成了契丹人,而自己卻依舊是個漢兒。卻萬萬沒有想到,在人前終日以姓耶律為榮的哥哥,日子中居然還有如此灰暗的一面。
“走吧,冷得很!分給咱倆的屋子離這兒很遠!”耶律赤犬低聲催促了一句,暮色中的面孔,看不出傷感還是蒼涼。“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三叔的官越做越大,我的少埃斤的位置如今也越做越穩。我跟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別那麼認真。那個韓倬的確聰明,但他忘了一件事。只有不確定的東西才需要證明,確定的則從來都不需要。”(注1)
“呃!”猝不及防,韓德馨被迎面出來的冷風灌了個正著。寒氣順著喉嚨,瞬間直達肚臍,把渾身上下里裡外外凍了個通透。
“沒想到吧?”越來越濃的暮色中,耶律赤犬笑了笑,滿是肥肉的臉上,隱隱竟透出了幾分與年齡不相稱的蒼老,“你哥我原本該是個糊塗蛋才對!你哥我若真是在任何事情上都稀裡糊塗,別說繼承別人的家業,早就夭折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走吧,契丹人也好,漢兒也罷,咱們兩個是一個娘肚子爬出來的雙生兄弟,這個才最真實。其他,其實全都是扯淡!”
“嗯……,嗯!”瞬間想起了過去的無數事情,韓德馨的冷得厲害,聲音裡隱隱也帶上了幾分戰慄。
耶律赤犬嘆了口氣,抬手拉住他的手,像小時候哥倆蹣跚學步時一樣,拉著他一步步走向被臨時分配給兄弟二人棲身的院落。
那是典型的中原農家小院,牆高不過兩尺,抬腿以邁就可以透過。門也是用樹枝編造,除了能防止黃鼠狼、狐狸之類動物進去禍害雞鴨之外,起不到任何防禦功能。而一個個小院落,卻甚是乾淨整齊。即便院子的主人逃命時走得非常匆忙,也沒忘記合攏窗子關好門,彷彿他們很快就會回來居住一般。
兄弟倆又累又冷,讓輔兵進來替自己點起了火盆之後,很快就背靠背睡了個死死。睡夢中轉身,卻又在不知不覺中將手拉在了一起,宛若各自還在童年。
注1:埃斤,部族長。遼國建立之後,大部分契丹人依舊保留著部落制。埃斤為部落的族長。
第九章 萍末 (三)
第九章 萍末 (三)
半夜時分,韓德馨卻又被哥哥從夢中推醒。
每天以一幅混蛋形象示人的耶律赤犬將手指豎在唇邊,以極低的聲音說道:“有動靜,外邊好像有人在靠近。是踩了雪地的聲音,趕緊……”
“吱吱吱——”一陣刺耳的短笛聲,瞬間將耶律赤犬的提醒打斷。緊跟著,又是一串“噼噼啪啪”的脆響,如果雨打芭蕉般,將韓德馨的身體裡的倦意,敲得支離破碎。
“敵襲——!”“敵襲——!”有人在外邊扯著嗓子尖叫,也有人奮力吹響了畫角,“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轉眼間,整個被充當臨時營地的村子內,一片沸騰。所有將士都被從睡夢中驚醒,一個個昏頭漲腦地拎著兵器衝出屋子外,光著兩腳,被寒風吹得瑟瑟發抖。
韓德馨與耶律赤犬哥倆,下相繼衝出了院門。比周圍的同夥稍微鎮定些,他們兩個用皮裘和靴子,把各自從頭到腳裹了個嚴嚴實實。但是,料峭的寒風,卻依舊從脖領,袖口等處鑽進來,貼著面板上下游走,令哥倆兒不知不覺間就將肩膀縮成了一團,就像兩隻正在孵蛋的鵪鶉。
“嗖嗖嗖嗖——”數十點流星從對面的山坡上飛來,落在身後的房簷上,點起七八個火頭。
蓋著厚厚茅草屋頂,立刻騰起滾滾濃煙。雖然因為殘雪的影響不至於立刻形成火災,卻把剛剛被驚醒的幽州將士們,嚇得亡魂大冒。
“是火箭,是火箭,賊人想燒死咱們!”
“還擊,還擊,不能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