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敬齋覺得面前這個英國紳士很有意思,他總是會問一些讓常敬齋覺得不可思議的問題。從刀槍不入到中國功夫,似乎他道聽途說的中國充滿了傳奇。說到中國功夫,常敬齋幼時在中天寺跟住持學過一點簡單的拳腳,後來做了張文光大人的侍衛,武功超群的侍衛長又培訓過一些防衛的功夫。所以,常敬齋想了想,這樣回答他道:“會一點點。”
“OK!”英國紳士豎一下大拇指站起來,他對常敬齋說,“你就到我公司去,做中國功夫的教練。”
“我只會一點點。”常敬齋接著說。
“你們中國人呀,”英國紳士走過來,拍了拍常敬齋的肩膀說,“毛病就是太謙虛了。”
不由分說,常敬齋就被這兩個英國紳士帶上了一輛做工考究、裝置豪華的敞篷轎車。
這是常敬齋第一次坐汽車,他感到瓦城街道旁的房屋正在向他砸過來,整個世界都動起來了。回頭看著表情有些緊張的常敬齋,叼著雪茄的英國紳士重重地轟了一下油門,嚇得常敬齋緊緊地閉住了眼睛,他感到汽車正在變成一支離弦的箭。
兩個英國紳士哈哈大笑起來,但笑聲馬上就在常敬齋的耳朵裡變成了令人不安的風聲。速度帶來的緊張和刺激,讓常敬齋產生出一種冒險的快感。當時光過去了很多年,常敬齋的情緒處於緊張狀態的那些日子,夜裡他總是夢見自己坐在一輛飛速行駛的敞篷轎車上,而且兩腋間長出了翅膀。
敞篷轎車在一個巨大的莊園前停了下來,這種歐式建築的莊園顯得繁瑣而又笨拙。那些精心裝飾的尖頂別墅在瓦城嫵媚的月光下像童話一樣美麗迷人。迎接常敬齋的不是傳說中的公主,而是一個類似於童話中用心險惡的女巫似的人物。這是一個長著鷹鉤鼻子、腰像水桶一樣的老婦人。她那雙白種人才有的藍眼睛裡,放射出一種讓人戰慄的寒光。她手提一串叮噹作響的鑰匙,一邊走一邊用英語教訓著常敬齋。“不準偷東西”、“不準隨地吐痰”、“不準高聲說話”、“不準踩草坪”……常敬齋跟她像在迷宮裡一樣走了一段路,聽到了好多個“不準”。
當常敬齋在一排簡陋的近乎工棚的房屋裡住下來,夜已經很深了。連日來奔波的疲憊,讓他像散了架一樣,癱在了簡陋的床上。
過於疲憊的夜晚,連夢都沒有。
第二天一早,常敬齋被一個長得既高又瘦的中年男子喚醒了。他站在常敬齋的門前,像一隻老鸛。他的手裡揮舞著一雙白得扎眼的手套,要常敬齋跟他到後面的操場上去。當渾身疼痛的常敬齋走出屋子時,這個像老鸛一樣的白人男子發出了欣喜的笑聲。他用女人一樣的腔調說:“世上沒有一樣的葉子,卻有一樣瘦的男人。”
這隻愛慕虛榮的“老鸛”,在領著常敬齋去操場的路上,用一把精緻的木梳,不停地梳理著頭上殘留著的幾縷頭髮,還不時掏出小鏡子來自我陶醉。從小鏡子裡反射出的陽光照到了在花園裡清理雜草的緬甸女人,她發出了誇張的叫聲,就像被子彈擊中了一樣。她用高八度的聲音對這隻愛慕虛榮的“老鸛”嚷道:“老艾克,我要向紐曼先生告你,說你調戲我。”這隻名叫艾克的“老鸛”停下腳步,他搖晃著肩膀,揮舞他的白手套說:“調戲你?你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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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亡命夷方(11)
也許是因為他找到了一句不失幽默的反擊緬甸女人的話,這隻叫艾克的“老鸛 ”有些自鳴得意,他邊走邊跳著踢踏舞,嘴裡吹著歡快的口哨。但這樣歡樂的場面並沒有持續多久,老艾克就碰上了昨夜帶常敬齋去住處的那個像女巫一樣的老婦人。老婦人瞅一眼艾克,在經過他身邊時說:“你這個月的獎金被取消了。”艾克聽了這話,緊張起來,他轉身緊跑幾步抓住了老婦人那雙胖嘟嘟的手說:“魯西婭大嬸,我可沒做錯什麼呀。”
這個被艾克叫做魯西婭的老婦人甩了一下手,差點兒沒把拉著她的老艾克甩出去。她厲聲說:“艾克先生,這是上班時間,不是在舞場裡。紐曼先生說過,誰上班時候幹下班的事,就休想拿到工錢。”
聽了這話,艾克這隻“老鸛”一下子就蔫了,他垂著頭駝著揹走在路上的樣子,像一隻被雌鸛拋棄的雄鸛那樣無精打采,黯然神傷。常敬齋的心中生出了同情,他安慰艾克說:“艾克先生,你別太難過,魯西婭說,只扣你一個月的獎金。”
“誰難過了?討厭的中國人!”這只不識好歹的“老鸛”在常敬齋面前叫囂起來,“扣獎金還不夠嗎?你難道是巴望著她連我的工錢也一起扣嗎?討厭的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