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續行進的行列裡傳遞著。
接著,老婆婆和老漢們也湊了上去。一向以老摳出名的劉順德從懷裡掏出捂熱了的核桃,那核桃是門前小核桃樹上摘下來放到過年給孫女外甥們分吃的,而今卻意外地拿來給解放軍戰士吃。黨員三順老婆和小腳娥大娘端著雞蛋給戰士們,那雞蛋可能是攢著過年待客的,只有七八個,可是戰士們一個也不願吃。
“娃們,吃一個吧,吃一個。呵,吃一個,行不行?”小腳娥大娘、劉順德老漢懇求戰士們,眼淚都流出來了。
終於,娥大娘將一個雞蛋塞在了一個個子不高臉凍得發紅的戰士手裡,可是小戰士硬是又賽給娥大娘。娥大娘求她拿著,小戰士流著淚怎麼說都不要。有幾個戰士見小戰士走不開了便圍過來勸娥大娘,可是也流著淚像見到媽媽似的走不開了。
天哪,淚水將一個瘦小的老婆婆和一夥年輕的戰士粘在了一起,那是什麼樣的淚呀!那是比吃下十幾個熱騰騰香噴噴的雞蛋還要甜美舒暢的淚,那是飢餓號哭的孩子吮吸到了母親的|乳汁時掛在臉上的淚。
突然,後邊的隊伍發生了混亂。原來一直等在路旁尋找機會幫忙的年輕人們,發現了隊伍後邊的炊事班正挑著鍋鍋盆盆走來,從不多言的門顱像一頭髮了驚的笨豬竄了上去與挑擔的戰士搶擔子。挑擔的戰士沒有防著,差點摔倒,於是隊伍攪亂了。挑擔的戰士不鬆手,門顱也不言語,硬是死命地搶擔子,倆人像在打架,又像在摔跤,更像在爭奪一擔價值連城的財寶,比《水滸傳》中青面獸楊志與豹子頭林沖鬥得也不次。不一會驚動了一位級別不明的官過來,命令戰士鬆手,這場爭奪才以門顱勝利地奪過擔子顫悠悠挑著走開為止,於是,後邊的所有擔子都被挑擔子的行家裡手們——農民們奪在手裡挑在肩頭了。
一夜喧騰之後,部隊在村裡駐紮下來。張鴻遠家騰出建忠的新房子讓給了戰士。建忠的媳婦正好回孃家去了,建忠只好去劉旺財家借宿,劉旺財家成份高,是富農,按規定沒有資格接待解放軍,那麼現在只有接待貧農張建忠的榮幸了。建忠和劉旺財是一個班,幸好都是脾氣性格差不多的夥計,否則劉旺財連線待建忠的榮幸也是不會有的了。
成份,是國家、政府、軍隊和上級對群眾依靠和信任的標準。張鴻遠非常注重來自政府和社會的信任,失去政府和社會的信任,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而劉瑞芬對這些事總是聽之任之。
安頓好部隊,張鴻遠卻反而心神不安起來了,部隊的行動,*之死,引起了他的憂慮。
張鴻遠從記事以來經歷過幾次兵荒馬亂的年代。戰爭,由於戰爭引起的飢餓與恐怖的生活早已深深地在心中烙下了難以癒合的創痕。
一九三八年日本侵略軍進攻娘子關。駐守井陘、娘子關的國民黨八十三軍潰敗。潰敗的部隊經雨縣撤往太原,路經紅土崖的軍隊在村子裡休息了兩天。晚上張鴻遠聽一個老兵講述了他們守衛雪花山的慘烈的戰鬥經過:雪花山是井陘到娘子關的一個制高點,日本人攻了半個月,戰死者的血從山上流成了河。日本人的炮彈打進了守衛軍的炮筒裡爆炸,天時不利;兵無鬥志,士兵們從雪堆裡爬起來逃離了陣地。老兵流著淚說:“孩子們準備躲起來吧。日本人就要過來啦,狗日的閻老西不守娘子關了。”
果然,八十三軍走後的第三天,日本鬼子來了。那天,張鴻遠三十七歲的父親得了噎病危在旦夕,張鴻遠的母親守著侍候丈夫,張鴻遠只好帶著弟弟和妹妹隨著鄰居躲進了暖泉溝開挖著的煤窯裡。日本鬼子進了紅土崖有三怕:一是怕見病人。因此,張鴻遠的母親故意用煤灰抹髒了臉,將拉滿大小便的便盆放在屋裡,日本鬼子一開門,便“唔唔哇哇”轉身跑開了。所以,兩個沒有來及躲起來的人還能安然無恙;二是怕進煤窯。紅土崖的煤窯又深又長,能用的不能用的巷道相互串聯,不知內情的人進去往往出不來,不是困死,就是跌到廢巷道的積水中淹死;三是怕蹲屎坑。村子裡的廁所都是相當大的相當深的糞池子,上面鋪著些木板,一不小心掉進去,輕則喝一頓臭大糞,重則要人的小命。因此,日本鬼子進了村,不蹲屎坑,硬是在門前街道的大石牆上大便,所以日本鬼子離開後,村裡的人都說:“日本人,還是一些不通人道的牲口,連貓狗都不如——亂拉屎。”
張鴻遠領著弟弟妹妹在坑口下躲進了三個黑夜兩個白天,由於糧食都埋藏了,身上帶著的乾糧也不多,兄妹三人餓的頭昏眼花。狹窄的巷道充滿了刺鼻潮溼的氣味,黑暗中只能聽到喘氣和偶爾的嘆氣,黑暗、恐怖、不安、乾渴和飢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