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曉梵就是當時我的同桌。
面前這位男孩接著說起他們真正在一起是高一的校運會,女生跑三千米,是賭氣去跑的,他們當時已經不在一個班,男生要給他們班報名五千米的體育委員加油打氣,女生不爽,也要報名,最後女生才跑到三分之一就不行了。
這種事我也看到過,如果最後男生陪著女生跑完最後的路程,所有人都結束了漫長的跑道只有他們倆,到終點的時候女生累暈然後男生抱著女生去醫務室,這位男生就會成為同學口中的絕佳好男友。如果男生直接把女生攔住不讓快要虛脫的女生繼續逞強然後一個強行的公主抱就把女生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走,這樣的男生就會成為其他女生口中讚不絕口的好男人。
不過這兩位的過程就無聊得多了,男生沒有跟著跑,因為男生自己的五千米開始比賽了,最後的戲劇化轉折點在於,女生放棄了後面的路程,去給男生打氣,在終點給男生遞了杯水,然後他們就在一起了。
我揉了揉眉頭,有點後悔要聽他們講十年相愛的故事。
他們的高中都在秘密戀愛,沒有小說裡的劈腿、懷孕、打架和墮胎,也沒有誰為了誰放棄了高考的最後一題只為了能進同一所大學,他們就是這麼自然而然地就進了。
大學期間光明正大地戀愛了,有過熱戀也有過爭吵,也有過短暫的分手,但大多數的日子還是早上上課、吃午飯、下午上課、吃晚飯、晚上上課,這些時間其實也不太會在一起,只有下了晚課以後才會肩並肩,手牽手,在校園的小樹林裡,逛上那麼半小時。
他們沒有追求刺激的愛好,不會一起去旅遊,不會去通宵上網打遊戲,不會參加眼花繚亂的社團活動,不會在大冬天坐在矮矮的四腳小凳子上吃燒烤或是麻辣燙,不會因為學習不好而掛科,也不會因為太出色而成為別人愛慕的物件。
大二的時候就見過雙方父母,大四的時候舉行了簡單的訂婚儀式,大學畢業一個進了事業單位,一個進了國企。男方家庭出了一套八十平米的二加一戶型的房子,女方家裡出了一輛灰色的卡羅拉。
婚禮選了一處還算可以但也沒有很奢華的飯店,加來加去要請四五十桌,他們拍過一套婚紗照,標準的婚紗西服,新郎新娘的臉。那家影樓我知道,自己在郊外造了一個基地,拍照像流水線生產,一樣的動作和表情,加上後期精修,拍出來,都差不多。
他們就是浩瀚宇宙裡再平凡不過的兩粒塵埃,在豆蔻年華情感萌動,花季雨季暗藏情愫,在最美好的年紀追逐愛情,擁抱愛情。
一對二十出頭的情侶,十三四歲的時候相識,相愛十年,畢業那年選擇結婚。
一個適合埋藏在記憶裡的青春故事,這樣的節奏,作為開始,沒有大風大浪,也沒有強烈的刺激。
很一般的故事,我有點失望。
拿著相機,我站起來。
“走吧,現在過去,到那裡,光線正好。”
離工作室不遠的地方,是一座大學的老校區,學生已經都搬到面積是老校區七倍的新地方,校園裡很安靜,人也不多,我打算選擇可以在蔥鬱的樹葉上舞蹈太陽光線作為背景,給他們拍一組,主題為“純真”的照片。
他們在鏡頭前,很是侷促,但是引導客戶“看這邊”、“笑一笑”、“男生抱著女生”、“新娘看著新郎”,這樣的做法我又確實做不出來。
我讓他們想象著自己在大學時候的生活,隨意地走動、說話,回憶一些曾經做的很傻的、很浪漫的、當時很讓人生氣但現在看起來卻很好笑的事。
我讓他們把我忘記,不要去看我在哪裡。
就這樣,“十年”系列的第一組照片,只花了一個多小時,全部完成。
我沒有追求把精緻的五官放進照片,我突出的是景色和劇情,人物更像是點綴,不經意地闖入畫面裡,又那麼淡淡地離去。
樹葉的顏色還很嫩,我覺得很自然。
裸~露的紅磚老房子,褐色的木質玻璃窗,被學生塗鴉的牆壁,圖書館留下的古樸書架,所有的背景,點睛之筆都是初夏那直接卻又並不強烈的陽光,聚焦在一個點,然後迅速成為融化在空氣裡的光暈。
左右還是小滿時節的陽光。
小滿到,苦菜枝葉繁茂,喜陰的枝條細草開始枯萎,麥子開始成熟。
天逐熱,溫風沐麥圓;雷聲震,鶯歌情語傳。
我出生於小滿時節,不知道那一年的陽光,是不是也像現在這樣。
把照片拷進光碟,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