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給你的父親母親,作文的功課至此已儘夠了。”
舅父曾說過這樣不贊成的話,後來轉忖:既然醫生那樣說,他自己如果歡喜做,也不妨任其自由。舅父原來是個兼有著這樣謙遜的美德的人。
“我不善於寫文章,但寫出文章來,自己的意志、感情、思想,是能自由表現的。安利柯將來也許為法律家,也許為創作家,無論為什麼,把自己的意志、感情、思想完全表出,是很要緊的事。好,就替安利柯在眼前找作文的題目吧。”
過不了幾日,舅父就這樣自忖。
二 這才是作文的好題目
別墅之後有田圃與農家,那農家所種的田一半是自己的,一半是租來的、一家的熱鬧快活,幾乎像個小鳥之害。
父親年三十五,是個身體壯健的農人、妻也是個強壯的女子。妻於結婚後,大抵每年要產一孩子,平日不是見她授乳,就見她唱著歌。兒女最長的十歲,最小的還只二歲。最小的孩子生產時,認安利柯的舅父做了教父,把自己母親的名字給了這孩子,取名為羅利那。所謂教父老,是“教的父親”的意思,不僅義大利,西洋各國小孩生下時,習慣上都要請一個人做教的父親。
舅父時常開了後門,去訪問那農家。舅父喜與小孩遊戲,每次去的時候總帶了水果、糕餅或是玩具去給他們。可是見孩子們的臉或手齷齪時,就藏過了帶去的禮物,他叱責著說:“掛著鼻涕哩!你的手何等齦齪啊!喂,把鼻涕試了!喂,把手洗了!”小孩的臉或手原容易髒,但有時也有因母親隨便,弄得不乾淨的。
有一天午後,舅父在袋中滿藏了東西,帶了安利柯到後面的田圃去。把小門一推,那裡就是那農家了。
農夫正在剪除那做籬笆用的檸檬的枯葉。母親信如母雞似的被許多小孩環繞了,蹲在廚房門口的階石上剝扁豆。
“羅利那呢?”舅父一見了她就突然問。
“呀!”母親驚而且喜地說,“在搖籃裡已睡了兩點多鐘哩。”
“好的,我去把玩具放在搖籃中吧。他醒來的時候,會轉著眼珠弄得三不相信哩。”
母親見舅父這樣說,立起身來笑著說:“呀,老闆!因為你待他太好了,這孩子就和我疏遠,一味歡喜你了。”
舅父不把這種恭維的話放在耳朵裡。他徐徐穿過庭間走向樓梯,且對了安利柯做了一個暗示,叫他也去。
舅父做賊似的輕步走上樓梯。到了房間門口,見門關著,他握住那生鏽的把手,想輕輕開門進去。把手軋軋作響,舅父怕驚醒了小孩,將把手旋轉得很慢。
門總算開成了。羅利那果在搖籃中酣睡著。明晃晃的太陽由門間流入,射破了室中的昏暗,映在小孩的薔薇色的頰上。
立刻,小孩把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張開了,可是因為陽光太強了的緣故,重新又把眼睛閉上。舅父默然立著不動,似乎想讓小孩再入睡。
不知為了什麼,小孩雖閉了眼睛,卻從小床上掙扎起來,浴著黃金色的陽光,用了那棕相葉形的小手擦著眼睛。
小孩穿著無袖的白絨襯衣,從薄的紗布領問露出著春花一般的小頭和小肩。其氣象的清新純潔,宛如朝晨的陽空,幾乎使人想像起新時代的曙光。
舅父被這光景吸引住了,只是注視著。不論最貧家的小孩或是宮殿中的小孩,那種可愛的樣子都一樣地會使人從心中湧出希望來。舅父如醉如痴地看著,後來似乎以為這光景只一個人看是可惜的。把安利柯叫進房去。門洞開著,陽光任意地向內射著。
小孩還在擦眼睛。瞌睡尚未全醒,陽光又炫目,他滿滿地吸入一口氣,又呼地吹出,似乎想把這陽光吹滅。
每夜以吹熄母親點在枕畔的蠟燭為樂的小孩,現在居然鼓動了那薔我色的雙頰,把天上的太陽光認作了蠟燭,想吹煉它了。
舅父指著小孩,宛然地對安利柯說:“看啊,恨不能把這樣單純的比太陽還偉大的小孩的樣兒,用畫來畫羅。不,寫成詩更妙哩。如何,你有了很好的作文題了。這才是好題目:叫做‘想吹熄太陽的小孩’。”
三 想吹熄太陽的小孩
當日不消說,接連幾日,舅父一味和安利柯談小孩的事。
“喂,安利柯!想吹熄太陽的小孩,使我成為詩人,比許多的哲學書更促我思考。多有趣,竟想吹熄太陽!這比之殺來殺去的嘈雜的戲劇,不更有趣嗎?”舅父這樣笑著說。
舅父還這樣說過:“哪,安利柯!自然的單純與偉大,真叫我吃驚哩!自然日日把了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