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禮身上的衣服是昨日還沒有來得及換下的朝服,正與手裡拿著一小塊黑色藥渣的藥師討論著什麼,遠遠看著,兩人臉上的神情應當都不會太輕鬆。
羅重臉上沒什麼表情,揹著雙手,慢慢踱步穿過短短的走廊,這一路走來,確保陸禮能夠清楚地看到他走過來,何況,他進來的時候門童早就應該稟報過了。
羅重的腳步聲很沉,走得很慢,以至於那御藥師遠遠看到他便彎腰行禮,等他過去,反而是一向善於獻媚的陸禮光站著,沒什麼表示。
羅重走到兩人面前,臉上像是笑著又不太像地對著陸禮說道:
“嘉儀痼疾又犯了還是如何,怎麼不與我說起?”
陸禮抬頭看向羅重的臉色有些發黃,卻並沒有再像之前那般嬉皮笑臉地討饒,反而端端正正抱著雙手跪了下來:
“主上,恕臣下隱瞞不報之罪……”
羅重掀開耷拉的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嘉儀雙腿不便,這雨季裡地上溼冷,還是趕緊起來吧……”
這樣說著,雙手攏在袖子裡卻沒動一下。
陸禮跪伏了下來:“臣下不敢。”
羅重看著陸禮跪伏在地上猶如一個贔屓的模樣,忍不住伸腿輕踹了他一腳:“這會兒倒是知道喊不敢了,之前瞞著我的時候到是膽子肥得很。”
陸禮被踹之後卻摸摸兩撇小鬍子從地上爬起來,他知道這應當是表示羅重火氣已經消了大半。
“主上先消消氣,請隨臣下過來。”
羅重板著臉看了陸禮一眼,隨他走進了一間充滿藥味的屋子裡。
兩個正圍著藥爐子忙碌的童子見到開門進來的是羅重,紛紛放下手中的事物跪拜行禮,病人則被安置在屏風後面的大床上,隔著這麼些距離就能聽到他難受的喘氣聲,似乎裡邊還有一個人正坐在床邊服侍著。
“……是……嘉儀嗎……”
屏風後面那人的聲音讓羅重愣了一下,快步走了進去,看著床榻上那人虛弱無力的模樣震驚地險些說不出話來:
“周郎?”
“陸禮,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雖然當初確確實實被安排好的刺客傷了要害,但傷得並不深,眾人眼中那種半死不活的模樣也大半是周顯有意裝出來的。
周顯回來的時候羅重親自去迎接,那傷勢都已經好了大半,分明說是休養幾日就能騎馬射虎的雄健模樣,何至於這般像是隨時都能一命嗚呼的?
陸禮將屋裡無關的人都遣了出去,關上門說道:“主上,並非臣下有意隱瞞,而是周郎如今的情況很不樂觀……”
“當初的傷勢不是已經好了,怎麼又成了這樣?”
陸禮一臉凝重,難能這般平靜地對著周顯:
“周郎這是中毒,而非刀傷。”
周顯靠坐在床榻上,掀開乾裂蒼白的嘴唇勉強笑了一笑。
“……宮內的藥師們挨個看過了都沒能找出是中了什麼毒……或許是之前在百越的時候被下的……他們根本就沒打算讓顯……活著回來……”
百越之地溼熱草木繁茂,傳聞中的秘藥師更是能夠化萬物為劇毒,摘飛花取人性命。
“之前下在陛下點心中的毒藥不是被解了嗎,難道這次就沒有辦法了?”
陸禮搖了搖頭,只怕此次是白費了一番功夫,註定要痛失一員大將。
“羅公……看來顯命中不能看您君臨天下……幸而我軍良將眾多……定不會辜負羅公北征大計……”
“周郎不得胡說——”
羅重心中激怒:“周郎於我不比旁人,別說北征不落下你,便是南下也必須有你周顯的坐騎,我要你親眼看著我為你將那下毒的小人手刃解恨——”
羅重衝特別看好周顯並非沒有原因,當初羅大將軍並非一眼就看中此子,任由所有子嗣自行成長,羅重幼年有一段時間會跟隨生母南下避暑,而如今的周郎,當初的周家庶子周顯,便是在那段時候就認識的。
這其中自然有著一份不同的總角之交情誼。
周顯一時也為往事感悟,因為中毒顯得蒼白的臉上出神了好一會兒。
“……顯只怕有負羅公這一番厚義……”
陸禮看著兩人的模樣有心打破這一時的難過,故意輕哼了一聲:“周郎自是長命的,難道便沒有聽過一句話,汲汲小人最是能長存於世。”
“哈哈……咳咳……哈……”周顯笑得喘咳了兩聲,“……還是嘉儀說的對……顯倒寧願能做個長命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