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嚴肅的將結束詞唸誦出來:
“我的名字是伊內,你的新主人。”
這個名字多年沒人喊過,以至於他自己也要想想才能記起來。不知道神明有沒有聽到召喚,但就在此時,奇蹟居然真的發生了。紗簾裡的小人兒稍微動了動,咳嗽兩聲,回了他一句平板無波的話:
“我叫尼克,你快燻死我了。”
尼克花了三天才弄明白這個奇怪的男人想幹什麼。剛開始她以為是被敵人生擒,接下來會有好一番折磨。這件事她猜對了,混血兒每天從她傷口上把凝結的紗布撕下來一遍,疼痛的劇烈程度簡直讓人想咬舌自盡,如果不是重傷動彈不得,她早就打破碗割斷敵人的喉嚨。
但接下來的事就出乎她的意料了,每次撕掉繃帶後,混血兒都會用椿成泥的植物敷在她的燒傷上,這東西有不錯的鎮定效果,很快她就會在冰涼舒適的感覺中平靜下來。接下來,男人還會仔細擦乾淨她的身體,然後準備軟爛易消化的食物耐心喂她吃喝。
這神秘的土著有雙稀有的金色瞳孔,在昏暗的室內依然熠熠發亮。他幾乎每時每刻都用一種令人生畏的眼神瞧著自己的俘虜,好像旱季來臨時飢渴難耐的土狼一樣,有種口水滴答的意味。每當他靠過來時,都會下意識地嗅嗅她的氣味,摸摸她的臉,然後在陶醉而滿意的微笑中露出一口野獸般的白牙。以至於尼克總是產生錯覺,覺得這男人下一刻就會把她當做開胃小菜整個吃掉。
尼克想,難道是有某種特殊愛好的變態嗎?
折磨與照料交錯進行了兩三天,男人還是沒有切下她哪些部位生吃或者烹煮。尼克這才注意到,他每次觸控到自己的身體都會很激動,有時候還含混不清的喃喃著“主人、服從”之類的詞語。
尼克松了口氣,心道燒傷可能就應該如此治療,而自己果然是被桅杆砸到腦袋,居然會把食慾和性/欲搞錯,這怪胎不過是想要個女奴而已。她生來細胳膊細腿,只有神經特別粗疏,想通此節,便坦然接受別人餵養照顧,根本不考慮自己正赤/裸裸的躺在陌生男人床上。
天氣太熱了,無論什麼傷口都很難癒合。尼克的傷時輕時重,每天傍晚總會發燒,清晨才漸漸退下熱度。男人不知出於什麼考慮,居然會整夜整夜的照顧她。沒什麼特別有效地退熱藥物,他不停給她擦身,用冰冷的井水浸泡海綿放在她額頭上。由於長期仰臥,尼克背後開始生成片的疹子水泡,為了避免惡化成褥瘡,每隔一會兒男人就抱起她翻個身。
尼克靜靜地觀察這個叫做伊內的混血兒,他似乎沒有正經工作,也沒有親人朋友,每天的日程除了照顧她就是不停維修這間破到不能再破的屋子。驅趕老鼠,墊高地面以免讓汙水流淌進來,用撿來的木板堵上牆和屋頂的漏洞。修好屋頂的那天尼克還很可惜,因為每當傷口疼痛無法入睡的夜晚,她可以躺在床上從屋頂的破洞裡數星星消遣。
比疼痛更難忍受是空虛。
尼克總是忍不住想念海雷丁,想念他寬厚的肩膀,身上菸草、火藥、皮革混合的氣息以及嘴裡淡淡的薄荷味道。不像這個沉默的混血兒,船長會彈琴,會講好聽的故事,在他身邊的時候從來不會無聊。
但以後再也沒有回去的機會了。
尼克清楚自己的傷勢有多麼嚴重,大面積燒傷滲液,左半邊身體完全不能移動,如果不是伊內奇怪的醫術,她大概早就掛了。即使有足夠長的時間恢復,也很可能永遠無法站立行走。
海妖不能戰鬥了,暖床也輪不到她這樣爛水果一樣的身體。
而船長,從來不要沒用的東西。
尼克幾乎可以想到回去後船長會怎樣待她。他會讓維克多來檢查身體,確定她再也沒有用處後就把她存的錢還給她,或許再加一筆豐厚的撫卹金,然後就消失蹤影。
就像她曾經遇到過一個很溫柔的恩客,帶她回家住,給她吃喝。可過了兩個月那恩客要結婚了,她只能回到街上繼續流浪。
想到這裡,尼克覺得肺部被灼燒般,連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被拋棄的感覺是難以想象的,她寧願斷一條腿,失去所有積蓄,也再不想當面承受“被拋棄”痛苦。
還是被當做死掉更適合,因為人們總是懷念死人的好處。
月色柔和,星光燦爛,尼克靜靜的躺著數自己心臟跳動的頻率。
她什麼都懂。
即懂得船長的野心,也明白自己的處境。
那麼為什麼還是止不住的思念,在高熱不退的幻覺中想象自己又回到那艘自由的船上,回到那個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