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桓忽然懂了,慘白著臉立起身子,手裡喀嚓一聲,杯子碎裂。
臺上白清軒卻絲毫不知,正從馬上跌下,跌進萬里塵沙之中。
最後一個字吐出,胸腔中噴發出一股血腥,就那麼在唇齒間化開,白清軒堪堪扶住了圍欄,卻是固執得撐著繼續。
二胡聲幽冷嗚咽,他便甩開長劍,仰起頭。手臂揚起,指尖輕抬,擺出了最後一個蒼涼的手勢。
這一瞬,臺下殊無掌聲,所有在場之人皆是面色雪白。
那一段過往再度上演,似幻似真的湧動在心頭,尾音消逝的一瞬,便如夢醒。
然而他卻依舊身在戲中,難以回神。沒了氣力。
白清軒幽幽地望向了那個始終沉默不語的皇帝,只一眼,再抬眼時人已恍惚,竟然就那麼直直地倒了下去。這一瞬他即將死去,便如當年的朗墨將軍,斷氣閤眼,彷彿脫難。
容桓一個箭步衝上臺去,抱緊白清軒一通搖晃,嘶啞地喊著:“果然朕沒有猜錯……”
氣若游絲,隱約見有人低吼著奔過來,他都無力說一個字。
手落下了。
這是一個很長的夢,長的漫漫一生就此而過。
這也是一個很疼的夢,多少次疼得幾乎要醒來,卻又再度為它而沉淪。
朗墨……朗墨……
夢中一直有人像這樣溫柔的呼喚著自己,一聲聲永遠都不斷。那是誰呢?聲音嘶啞,似是剛剛哭過。
眼前終於微微有了光。
他抬眼,無意識地喃喃著:“我是,在哪裡呢……”
“在我的懷裡。”耳畔的聲音格外溫柔,溫柔中帶著顫抖,抱住自己的手臂收緊了一些,“墨,你回來了,是麼?”
“我……”白清軒啟唇,面色蒼白地直視著屋頂繁複錯落的花紋,一時間啞然無語。頭疼了,狠狠地扯動神經,他蹙眉一聲低呼。
“墨!”耳畔響起一聲低呼,手立即被人握住了,源源不斷的溫暖直達心底。白清軒側頭,看了容桓良久,似是才認出他來。
兩人對視,這一刻漫長得彷彿一生就此而過。
容桓似是仍舊不敢相信,喃喃著:“為什麼你的容貌和性情完全和過去不一樣了呢?這些年,你一個人在外經歷了什麼?我還是不敢相信,你真的回來了嗎,真的是你嗎,嗯?”
白清軒木然看著容桓,半晌起身斂袖俯身跪下:“臣見過太子殿下。”
“你說什麼呢。”容桓撲哧一笑,執起白清軒的手,還未說話,白清軒便飛快地抽出來,不留痕跡地退了幾步,他再湊近一些,卻見白清軒冷冷抬眼,口裡漠然地道:“尊卑有別,請殿下自重。”
“你——”容桓陡然渾身一震,倒退幾步,“你叫我什麼?殿下?”
“太子殿下,臣奉旨出征數月,禮數不周,還請殿下寬恕。”白清軒跪在原地,聲音不卑不亢,神色亦是毫無波瀾。
容桓倒抽一口氣,一不留神帶倒了身邊一人來高的花瓶,碎響中他蹭蹭過去一把握住白清軒的肩,咬牙道:“你給朕裝什麼鬼!”
“請殿下自重。”白清軒冷漠地抬手拂去容桓的手,“眼下您仍然是太子,謹言慎行,才更符合您的身份。”
“你!”容桓鐵青著臉大吼一聲,一掌拍碎了桌上的茶盞,頃刻間手掌鮮血淋漓,白清軒默不作聲地看著,低低道:“臣這就去喚雲舒太醫前來為殿下診治。”
“朗、墨!”容桓追上去從後面一把把人死死摟住,呼吸都變得狂亂,啞聲道:“你怎麼可以把六年前的事情全都忘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辭冰雪為卿熱
春風樓。
笙歌一曲抵萬金,恰如其名,這是一個可以尋得春風一度之處。
雲液滿,瓊杯滑。長袖起,清歌咽。
上房裡,一抹殘餘的香氣沁人,山水屏風將一室妖嬈歌舞隔絕在外,屋裡倒是很安靜,慕隱兮坐在桌邊,翻過一頁辛詞,掠字千行。
珠簾後,一女子款款而來,舉步生香。指尖挑起簾子,娉婷地立在來客面前,微微一笑:“隱兮,好久不見。”
慕隱兮抬眼,淡淡一笑。
沏茶、換盞、濾水……綠袖姑娘這一行動作如流水順暢,待茶杯遞到慕隱兮跟前,茶香氤氳,女子唇邊一抹清淺的笑意。
“五年了,得知你與王爺重獲自由,我很是歡喜。”綠袖落座,飲茶淡笑,“這一年多來雖是如履薄冰,總比不見天日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