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月蘿聽得一愣一愣的,忽然開始懷疑,整個帝京光祿府大院中的幾百號人中,當真有誰是認識傅攸寧的嗎?
“總之就是,你怎樣對她,她就會怎樣還你。不過她這人大方,總是多還些。”百里束音看了看索月蘿與孟無憂驚訝的神色,心中隱有不平,面上卻還是笑的。
“百里束音!”傅攸寧大約是尷尬到不行,忍不住朝她瞪過去嗔怨的一眼,壓低聲道:“你說,你接著說,動靜再大點,最好將‘獵手’引過來,被人五十打一包個圓滾滾,到時我看你仰天長嘯壯懷激勵八十功名塵與土!”
“是三十功名吧?”孟無憂忍不住糾正,卻見傅攸寧噔噔噔小跑幾步,追上前頭開路的梁錦棠身邊去了。
百里束音看著她的背影笑道:“她在罵人。”你看,可不還是鏡子人兒麼?你在她面前什麼樣,她就什麼樣。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噫,貴東都分院的傳統真是了不起,罵人都這樣文雅,”孟無憂嘖嘖搖頭感慨,“平日看你家總院的這些傢伙全妖魔鬼怪、群魔亂舞的,沒想到分院竟還有如此臥虎藏龍的清流之地。”
索月蘿一聽就不幹了:“我都沒說你光祿羽林磨牙吮血,殺人如麻呢!”
“二位真是對仗工整,用典流暢……”百里束音看熱鬧不嫌事大,兩不相幫。
自打傅攸寧到了帝京總院後,就從未與東都分院的舊同僚們透過音訊。她總覺得,自己在東都也不過就是過客,在她離開後,至多不出一年半載,東都分院就不會有人再想起她。
原來,在東都的那八年時光,不是隻有自己記得。
她有些想笑,心頭又有點發酸,那百味雜陳之感讓她有些慌張,只好跑開,假裝什麼事也沒有。
後頭那三人低聲嘰嘰喳喳,聊到暫時忘記了飢餓感。
梁錦棠以餘光瞥見跑到自己身旁來避難的傅攸寧,順手將她面前的一叢雜枝擋開。
“多謝……我夜裡視物還清晰,不必特意顧我的。”傅攸寧有些驚訝。
梁錦棠冷冷瞥她一眼,滿臉寫著“我樂意你管得著嗎”。
不敢再深究的傅攸寧見狀,只得趕緊換個話題:“你現下是領著大家去找吃的,是嗎?”許是當年在江湖上的日子餓得太狠,她對飢餓這件事有著自來的恐懼。
河西軍的主戰場便是山地叢林,梁錦棠當年在河西戰場縱橫馳騁,自是深諳在山中活命的路數。
見她好似很在意食物的事,雖心中小小發惱,卻還是便淡淡開口安撫:“這方向上山,有獵戶為自己存口糧的山洞,我有一年春獵時去借過糧。”
山民淳樸,獵戶存糧的山洞不會有誰特意守著。若有過往行人需要食物或須借地避風過夜,也儘可自便,獵戶們並不計較。
見他說得肯定,傅攸寧便信得毫不遲疑,腳步都堅定了起來。
梁錦棠唇角忍不住悄悄上揚。
他耳力極好,雖後頭那幾個傢伙一直隔著十數步的距離,但這點距離並不妨礙他將先前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你怎樣對她,她就會怎樣還你。
——她這人大方,總是多還些。
百里束音的話,讓梁錦棠忍不住躍躍欲試。
鏡子式的人嗎?
那他是否應當做點什麼,看看這傢伙要怎麼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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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見對過有響動時,梁錦棠想也不想地反手輕推了傅攸寧的肩。
雖是頭一回合作,兩人之間意外默契。
在他推過來的霎時,傅攸寧心領神會地輕躍後退,隱入暗夜之中。
她悄無聲息地上了樹,在枝葉掩映中找到視野最佳的藏身處,手持弩機,靜默而耐心地嚴陣以待。
她練武根骨奇差,師父之所以讓她練弩機,正因她目力極佳。雖說孟無憂始終不信,可先前她是真的看到百里束音袖上的金線紋繡的。
正如此刻,她也能清楚看到迎面來的那隊人,是執金吾手下的北軍。
屏東山脈綿延數百里,山勢險峻,地形複雜。原以為放棄明路改走林間道,會更易遇見擅長山地作戰的河西軍,卻沒想到首次正面相對的,竟是執金吾手下的北軍。
好在這隊北軍僅二十人,至少不必面對傳說中十打一的悲慘局面,這叫孟無憂與索月蘿都幾乎要喜極而泣了。
執金吾掌管內城宮禁,北軍常年駐紮在京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