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叫罵啊?!”梁錦棠氣不打一處來,轉頭瞪向他倆,回頭又見傅攸寧滿眼委屈和忍耐,聲量頓時就下去了,“我只是吼……”
他話音未落,傅攸寧當真再忍不住,一口血噴了出來。
眾人傻眼。
梁錦棠又急又氣,手上放得極輕,將她抱起,向其他三人遷怒道:“還不走,等著被人追上來砍啊?”
心下卻是止不住咕囔,這個傢伙,竟連吼都吼不得。
x的!他還是頭一回將人吼到吐血。
他能怎麼辦?他也很絕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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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五未時,這一行五人率先抵達范陽城東門外的集結地,由梁錦棠黑著臉敲響了鳴金鑼。
他們的春獵之行結束了,可他們的前路,仍長。
傅攸寧醒來時腦中有些發懵,抬眼打量四周,見房內陳設的樣子像是范陽城內的官舍客館,便稍在鋪上賴了片刻,才緩緩坐起身來。
瞧見坐在窗下花几旁的梁錦棠時,她有些恍惚,覺著自己尚在夢中。
他斜斜靠在椅背上,閉目淺憩。也不知打從哪變出來一身乾淨齊整的衣袍,月白冰紈綺深衣迎著透窗而入的夕陽,已是一派俊逸清貴的模樣。
春獵以來的許多畫面與年少時的記憶在傅攸寧眼前交疊浮現。
她曾反覆看著父親的家書,假裝自己有一個叫“齊光”的朋友。哪怕真正的傅攸寧是那樣無能,那樣軟弱,時常狼狽,時常失敗,他也從不嫌棄,從不遠離。
她曾看過許多話本、著述,聽過許多說書先生口中相似又略有不同的故事。與許多人一樣,心中崇敬地致禮過,那個雪夜月下的玄鐵銀槍,千軍萬馬前的單騎白甲,那個國境西門最耀眼的少年。
從前她無半點奢想,從未料到有朝一日,這兩個身影會合二為一,穿過漫長時光,褪/去想象中少年的青/澀模樣,不經意地,就來到眼前。
范陽春獵,與子同袍,併成敗,共進退。有此一程,不虛此行,不枉此生。
這真是她所有想象中從未有過的,最好的後來。
傅攸寧無聲輕笑,掀被就要下地,右掌卻一陣鑽心的疼,她咬牙皺臉,到底還是沒發出聲響。
許是她這細小的動靜驚了窗前閉目小憩的人,梁錦棠倏地睜眼,滿眸清明地直直看著她。
房內靜謐無聲,四目相對,雙雙無言,場面有些尷尬。
傅攸寧避開他的直視,垂眸假裝鎮定,笑道:“你……還真警覺。”她以為,自己的手腳已算放得很輕了。
梁錦棠隨口嗯了一聲,蹙眉看著她要下床,忍不住沉聲道:“動什麼動?回去躺好!”
平空一聲喝斥嚇得傅攸寧如驚弓之兔,立馬縮回鋪中,疾如閃電地將自己團成球。
見她彷彿嚇到,梁錦棠正懊惱想著怎麼找補,卻見她一臉“咦我為什麼要怕你”的疑惑從被子裡探出半張臉來:“你為何會在我房裡?范陽的官舍這樣緊張麼?”
“對。”梁錦棠沒好氣地笑了。
“我們贏了,是嗎?”
威風凜凜的梁大人臉上可疑地一紅,頓時又惡聲惡氣地冷哼:“那是自然的。”她說的是“我們”,聽上去,還不錯。
傅攸寧開心地點點頭,又拿眼偷覷著他的臉色,不知自己還能不能繼續講話。
“現下是酉時。春獵已結束。索月蘿、程正則的傷無大礙。百里束音找東都分院的人去了。孟無憂正在為連續兩年春獵慘敗而抓狂,”梁錦棠眸色轉惱,像是在生什麼悶氣,“還有什麼要問的嗎?沒有就老實躺回去。”
有啊,我有很多想問的啊,可你看起來很像我再說話你就會一掌劈死我啊。
正當傅攸寧心中惴惴,不知該如何是好時,有人推門而入。
竟是索月蘿。
“醒啦?”索月蘿也是一身的神清氣爽,已不復早前的狼狽,又是臨水照花、光彩耀目的索大人了,“喏,幫你找了乾淨衣裳,晚上有慶功宴。”
慶什麼鬼功宴,受傷的人就該好好躺著休養!
梁錦棠本想吼人,見傅攸寧聞言兩眼放光,驚喜又期待地瞧著自己,一時心軟,便將吼人的話又咽了回去。
罷了罷了,只是吃個飯……受傷了也是要吃飯的。既她歡喜,便由得她去,大不了小心照應著便是。
見梁錦棠的神情放軟,又有索月蘿在,傅攸寧便試著放了回膽子,低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