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閉嘴!”
蘇城的親信駕馬衝過來,劍鞘抬起來,便朝著嵇韶砸了過去。
蔚嵐目光一冷,站起身來,一把抓住劍鞘,隨後將那將士扔了出去。
“刑不上大夫,嵇君貴族公子之身,豈是爾等能辱之人?!”
蔚嵐厲喝出聲,那士兵臉色變了變,隨後道:“魏世子,他侮辱陛下……”
“嵇大人,”蔚嵐轉頭看著嵇韶,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今日您有什麼要說的,大可說出來,蔚嵐在此,必不讓任何人欺辱於您。”
聽著蔚嵐的話,嵇韶終於停下聲來,他看著蔚嵐,片刻後,搖了搖頭道:“在下要說的,都已經說了,剩下的,也不必說了。若魏大人有心,便給嵇韶一把琴吧。”
說罷,嵇韶盤腿坐下,蔚嵐招呼了人來,讓人去給嵇韶取琴。
馬車艱難行到菜市口上,言瀾偽裝的學子來到馬車前,嵇韶遠遠看見言瀾,他卻是朝著言瀾搖了搖頭。
馬車停下來,蔚嵐開了開了牢車的門,從上面走了下來。所有學子遠遠看著蔚嵐,這位太學天才,當年與謝子臣號稱太學雙璧的玉人。她穿著緋紅色官袍,哪怕做著這樣令人不齒之事,卻也一派正氣從容之相。
她抬起手,嵇韶將手放在她手上,由她攙扶著走下來。
蔚嵐同他一起走到刑場之上,小廝急急忙忙抱著古琴上來,將古琴交在嵇韶手中,嵇韶愛憐撫上那把琴,面上毫無懼意,言瀾來到邢臺邊上,正準備跳上去,卻被嵇韶突然看過來的目光驚住。
“退下!”
嵇韶怒喝出聲。
所有人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然而言瀾卻是無比清楚。嵇韶不再看他,抱琴面對眾人,侍從端了酒上來,蔚嵐親自為嵇韶奉酒,嵇韶一手抱琴,一手端酒,面對臺下數千學子,含笑道:“午時未到,嵇某便多說幾句。嵇某平生三大憾事,第一樁,雖有紅顏無數,卻未能取得賢妻,如今即將奔赴黃泉,身邊竟無佳人奉酒,算是一憾。好在,魏大人勉強也算是個美人,嵇某這一憾,勉強也就罷了。”
說著嵇韶仰頭飲下第一杯。蔚嵐給他倒了第二杯酒,嵇韶再端過酒,繼續道:“這第二件,嵇某一生無能,唯一可以說道,無非有好友成群,如今好友顛沛流離,各奔東西,嵇某赴死前,竟不能與這些好友痛飲一杯,也是一憾。”
蔚嵐沒有說話,無數言語湧上喉嚨。她也不知道怎麼,就想起那年林夏被打,他們一群少年郎和南城軍打完那一架後,醉酒河邊,泛舟湖上。彼時月色涼涼,少年廣袖玉冠,意氣風流。
她看著面前不足弱冠的青年,張了張口,卻是什麼都說不出口,那人秀美的眉目掃視眾人,隨後道:“第三件,便是昔年家中有一琴師,在下奉為知己,琴師多次向我求《廣陵》的曲譜,我卻吝嗇不給。未曾想,嵇某命不過弱冠,如今卻是沒有機會給他了。”
臺下言瀾微微一愣,嵇韶將目光落到言瀾身上,而後廣袖一揚,盤腿坐下,長琴橫臥膝頭,他撫摸過琴絃,嘆息道:“嵇某最後奏此曲,若君能銘記,《廣陵》也不算絕於嵇某此身,那嵇某,也就無憾了。”
說著,他撥動了琴絃。全場一片靜默,只聽琴聲悠揚而起,琴聲中滿是疏狂之意,卻是不畏生死,言瀾靜靜注視著那個人,從這琴曲中聽出他的意思。
這場死時他自己求的,他就是要用這場盛大的死亡,去激起民怨、去洗清太子冤屈。而且,他也不能拖累蔚嵐。
言瀾知道嵇韶的意思,他與他相交一場,自然明白這個人心中那份超乎尋常的固執。
他靜靜聽著這曲聲,而後突然聽到笛聲驟然響起,卻是蔚嵐站在他身後,吹響了玉笛。
琴笛相合,彷彿是回到當初北歸之時,這位青年歡歡喜喜彈起一首迎客松,蔚嵐恭恭敬敬回了一曲。
言瀾聽得眼眶發紅,卻是慢慢退去。《廣陵》曲畢,時辰也到了,嵇韶抬頭看了看天色,有些遺憾道:“時候到了。”
蔚嵐轉頭問向去皇宮裡覆命計程車兵:“陛下的意思如何?”
“陛下說,妖言惑眾,當斬不赦。”
士兵回答得戰戰兢兢,蔚嵐點了點頭,看向嵇韶:“嵇兄可有話囑託我?”
“話……”嵇韶想了想,卻是笑了:“同康成說,不必愧疚。將我的琴送給他吧,他要了好久。”
說罷,他將琴放到遠處,從容走到臺上,端正跪了下來。
蔚嵐不忍相看,坐回主位上,閉上眼睛,而後抽出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