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要女扮男裝才能走出宅院,被迫接受他們潔身自好的理解,她明白瞭如何珍惜一個人,如何愛護一個人,如何全心全意守著一個人,如何尊重一個人。
她改變了這樣多,可這個世界卻始終在同她說,不夠,你改得還不夠。
一巴掌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臉上,她咬牙站著,拼了命往前走著。她忍受著一般人都無法忍受的磨難,如此努力往前,所作所求,也不過就是一份公正。
她想要憑著自己的能力實現自己的抱負,想要創造一個盛世,想要看海清河晏,四海昇平,九州一統,漢室千秋。
她上輩子沒有做到的事,她這輩子想做到。
可她所有的努力都被人理所當然忽視,就連她以為會一直站在身旁那個人也要同她說,蔚嵐,你不對,你要改的時候——
她終於熬不下去。
她驀然覺得,這條路,太累,太難走。
她抱著蘇城,所有壓抑著的情緒爆發出來,她埋頭在他頸間,淚落無聲。
她已經近二十年都沒哭過了。
因為近二十年,她都未曾如此絕望過。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腦中一片茫然。
周邊喧鬧起來,謝子臣聽聞蘇城的死訊,立刻帶著人趕來,結果來到天牢之中,就看到了這副場景。
蘇城靠在蔚嵐身上,蔚嵐抱緊他,將頭埋在他頸間,一言不發。
謝子臣讓人都退了下去,來到蔚嵐身前。他半蹲下身,一點一點扳開蔚嵐抱著蘇城的手,蔚嵐緊抓不放,謝子臣忍不住怒喝出聲來:“他已經死了!”
“我知道……”
蔚嵐沙啞出聲,音調裡帶了一絲懇求:“你讓我抱抱他……就一會兒……”
謝子臣微微一愣,他從來沒聽過蔚嵐這樣的聲音,也未見過蔚嵐這樣軟弱的模樣。
他沒有再動,慢慢放了手,也沒說話,就靜靜坐在蔚嵐身邊。
“他方才說,讓我抱抱他,”蔚嵐突然開口,謝子臣靜靜聽著,然後聽她道:“我拒絕了。等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服毒了。”
“嗯。”
“我該抱抱他的。”
蔚嵐沙啞開口:“我怕你不開心,所以我學著遠離他們了。其實我改了很多了,可我不喜歡說出來,我想著我做出來,你是會明白的。”
“我知道。”謝子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的感情素來內斂,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於是只能再強調道:“我知道的。”
“不,你不知道。”蔚嵐慢慢抬頭,紅腫著眼,靜靜看著謝子臣。
謝子臣心裡劇烈抽疼起來,他從未見這個人哭過,也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眼淚會讓人放棄所有的原則。
他想伸手去擁抱她,可他卻在對方的眼神裡明白,此刻這個人並不需要他的擁抱。
她內心彷彿是突然築起了一道高牆,冷冷看著這個世界。
“子臣,你,林夏,你們一輩子都難以明白,我已經做了多大的改變和犧牲。”
謝子臣沒有說話,他知道她說得對。他不可能真的理解她,因為他不是她,他不曾看過她的世界,哪怕她曾描述,可他永遠無法設身處地的感受,這個人從一個女尊貴族變成這個世界理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時,內心的屈辱與憤怒。
他不能理解,自然也無法給出正確的回應。
蔚嵐看著謝子臣的模樣,突然覺得有些累了。
他一直很理智,所有的道理,他都明白,可是他不懂,再聰明,也是不懂。
她慢慢放下蘇城,沉默著起身,往外走去。
她腳步虛浮,似乎是累極了。謝子臣吩咐跟隨他來的大理寺卿處理後面的事後,便疾步追了上去。等追上蔚嵐身後,他又覺得有些膽怯,緩下步子,靜靜跟在她身後,什麼都話都沒有。
蔚嵐來到門口,染墨去趕馬車來,謝子臣站在她身邊,想了想,解下了自己的披風,披在蔚嵐身上。
“夜裡冷,”他笨拙道:“你體寒,不要受涼。”
蔚嵐沒有說話,馬車趕過來,她由染墨攙扶著上了馬車。謝子臣站在馬車前,一時竟也不知道該不該上去,就攔著馬車,一動不動。
蔚嵐抬眼看他,知曉他的意思。
他是這樣的,人家都說御史臺的謝大人鐵齒銅牙舌綻蓮花,但在感情這件事上,他從來不肯多說一句。平日都是蔚嵐哄著他,可今日她累了,有些哄不動了,便靜靜看著他,慢慢道:“還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