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驕炙。
記得殘破的城池,地上隨處可見屍骨,一片戰亂後的荒蕪。有些人家的門楣都掉下來了,半斜不斜地砸在地面上;五六歲的小孩子蓬頭垢面,坐在臺階上睜大眼張望,等待自己的父母;偶爾聽到喝罵聲,是異族打扮計程車兵,騎在馬上吆五喝六。
記得四月,第一片桃花在呼嘯的北風中巍巍地綻開,他為這座城池帶來了希望。
他從雲中郡趕來了朔方,收回了朝廷官軍都無力收回的城池——如今想來,官軍恐怕不是無力收回,只是為了逼君罷了。然而那些勾心鬥角的代價,卻要由邊陲手無寸鐵的百姓來承受。他們被敵國士兵追殺著,戟叉幾乎要落到頭上——
天外呼嘯的利箭,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射入那士兵的咽喉處,穿頸而過,開出一片絢爛的血嵐。
當她死裡逃生,在城牆下戰亂紛紜的繁蕪中回頭望去——第一眼是光芒與清淨。
他收起弓箭,似乎因這精準力大的一箭,而純粹的自得,吹了聲悠揚的口哨。這口哨聲並不好聽,奇詭卻別有情趣。北風揚起他的大氅,他馳向了戰亂廝殺之地。
你看,這樣灼眼的存在,經常照亮了別人的一生也不自知。
。
後來朔方城收回來,他在畫曲館救下了被人刁難的她。他是當地人人敬仰的英雄,帶走一個不起眼的小姑娘,也沒什麼稀奇的,老闆甚至不肯收他的錢,說人就送給他了。
“真有意思,”他笑吟吟的,摸了摸她的頭髮:“送個小妹妹給我。”
他覺得朔方的民風很有趣。
但其實並不如他眼裡看的那麼新鮮那麼光潔,否則她哥哥怎麼會不明不白地下獄了呢?
韋不宣好人做到底,也有的是人上趕著攀附他,只要一句話吩咐下去,什麼事都查明瞭——她的兄長白朮,得了某戶姑娘的青睞,對方的表兄嫉妒,陷害他盜竊書具。
韋不宣聽了,又覺得很有意思。竟然不因家族官場利益,而是因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陷害別人。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不是很有趣嗎?
不消他說什麼,白朮就被人從牢獄裡放了出來。對於這個救了他、救了他妹妹、乃至救了全朔方城的人,白朮銘感五內,拖著病軀也要親自去謝恩。
於是他揹著一捆自己親手編的草繩,走了很長很長的路,去跪在了韋不宣的門外。
那時白婉儀以為,韋不宣一定會覺得有趣——謝恩居然是送草繩,他一定會笑的。
然而韋不宣並沒有。
他親自開的門,看到白朮堅定地跪在那裡時,他沒有笑。
年幼的她心想,他真是個奇怪的人。
陷害人那麼可怕的事,他笑了;送草繩這麼可笑的事,他不笑。
後來,白朮因才學有成,就留在韋不宣的身邊,做一些掌文書之事。但他因為牢獄之災,落下了病,出獄後不過半年便去了。
臨終前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便是韋不宣待他有知遇之恩。
“他用人不疑。”
士為知己者死。
白朮生前最喜歡看《刺客列傳》,喜歡豫讓的故事。白婉儀小時候,聽的最多的也是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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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朮死時,妹妹白碗年歲尚小。
她覺得哥哥那麼信任並忠誠的人,一定是偉大善良的,於是她很有粘性地跟上了韋不宣。他如父如兄,更如神祇。
夏天坐在韋不宣家的涼廊上,她望著涼廊外的雨幕,忽然問道:“韋哥哥,你當年為何救我呢?”
這世間那麼大。不幸的人那樣多。
他走過很多路,見過很多事。像她這般,在敵人舉起的刀劍下喪命、在大腹便便的賓客調笑中受辱的人,是有很多很多吧?比她不幸的,更是多許多了。
那時,韋不宣聽了她的問話,似乎是陷入了回憶。
她識趣地沒再問,任憑濛濛細雨,隨著屋簷偶爾滴落在青石上,滴滴答答。
“十來年前,我有一姑姑入了宮,害死了一個會彈箜篌的女子。”良久,他娓娓道來:“看到你的那一刻,想到了還在冷宮幽禁的她。興許,是想為她贖罪吧。”
她沒想到還有這層內情,頗好奇地問道:“那皇宮裡,是不是很可怕?”會害死別的女人,還會把人關起來,比明爭暗鬥的畫曲館還要殘酷得多呢……那裡是不是金碧輝煌的監獄?
“嗯,很可怕。”天不怕地不怕的韋不宣點點頭。見她一臉感嘆似的,微微一笑:“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