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宅子裡頭就只有她一個孩子，顏連章偶爾也抱了她玩耍，小人兒心裡害怕，還是明沅把她摟到懷裡，這才抽抽著收了淚。明沅才還看著丫頭抱了她，只當她回去了，哪知道竟跟在自個兒身後，明漪把頭往明沅肩上一靠，明沅嘆一口氣，顏連章要是沒了，苦的卻是這幾個還沒著落的。又怕紀氏問罪蘇姨娘，正想問問好好的，怎麼就忽的病起來，在任三年，也是時時有家書寄回來的，可是一句也沒提過顏連章身子骨不好。她抱了明漪往落月院去，蘇姨娘這兒箱籠也不曾開，見著明沅先是笑，又道：&ldo;你餓不餓？我叫廚房給你做道三白湯來。&rdo;明沅趕緊擺了手：&ldo;家裡頭正亂著，哪能想著吃。&rdo;把蘇姨娘打量一回，倒有些吃驚，她看著風塵僕僕，可眉間卻沒多少憔悴顏色，心裡猜測她是覺得有兒有女就有了儀仗，也不怕顏連章死後無靠，挨著她坐下來。&ldo;姨娘，父親這是什麼病症，怎麼來的這樣急？&rdo;明沅問得這一句，蘇姨娘便把身這的丫頭支了出去，連著明漪也抱下去洗臉擦手，大人不吃，孩子也是要吃的，颳了魚ròu剝了蝦給她燉ròu粥吃，明漪一聽就嘟了嘴兒：&ldo;我不吃魚了，我吃ròu。&rdo;臨著河又在船上，也只能吃些魚蝦，再沒當家的病的快死了，她一個姨娘還張羅著往菜市ròu市去買ròu來吃的，大人能熬，小娃兒卻生生瘦了一圈兒，還得哄著不哭鬧，確是受了委屈的，蘇姨娘心疼的看著小女兒尖下來的小臉蛋：&ldo;好好好，給你吃雞絲粥，趕緊把衣裳換了去。&rdo;她竟是半點也不急，把明漪全安排好了，這才轉身看明沅：&ldo;你妹妹也可憐，守著船一個月沒見一點兒ròu星子了。&rdo;說著坐下來，這回倒望一望窗外，拉了明沅的手捏一捏，低了聲兒道：&ldo;那些個孝髻孝裙兒，倒不必這麼急著裁出來。&rdo;明沅聞言抬頭看她，就見蘇姨娘衝她笑一笑：&ldo;你替我透給太太知道，老爺這病是心病，死不了人。&rdo;在外頭呆了三年，說話的聲氣也不一樣了，明沅這才覺出不對來，蘇姨娘去的時候，跟回來的時候，倒似兩個人了。&ldo;姨娘這話沒頭沒尾的，我去告訴太太，可不得吃瓜落，一家子都急著呢。&rdo;明沅垂下眼簾，按著原來蘇姨娘的性子，她說這話，明沅是再不敢信的，可這會兒看她連看人的眼光都不一樣了，她是貼身侍候著顏連章的，有個好壞怎麼能瞞得過她。&ldo;這事兒我不好寫在信裡，家裡也沒人知道，只經了我一個人手，告訴太太，叫太太有個應對，我是不便去，若能去，早就去了。&rdo;蘇姨娘抿了嘴兒：&ldo;外頭這樣亂，躲一躲也是好的。&rdo;又說顏連章一日半碗白粥，又說他吃藥手抖，潑在身上也不肯換洗，得虧是三月天裡，若是盛夏，那日子可怎麼過：&ldo;等把胃養回來了，再洗漱乾淨，這病就去了七分了。&rdo;明沅立時明白過來，當下也不多留，叫了采菽回小香洲去，把挑好的燕窩端過來，她親自拿著送給紀氏去。不管顏連章是不是要把這病裝到底，也得告訴紀氏一聲，明沅急著趕過去，到得門邊，聽見裡頭靜悄悄的，衝卷碧一招手：&ldo;太太呢？&rdo;卷碧也才哭過，主子在哭，當丫頭的不能不哭，她見著明沅手裡的東西便道：&ldo;六姑娘有心了，太太在西廂房裡。&rdo;明沅打了簾子進去，見著紀氏靠在榻上，眼兒紅通通的，知道是狠哭過一回，湊上去坐在踏腳上，紀氏見了她緩緩出得一口氣，明沅一見便知顏連章還不曾告訴她實情，她嘆得口氣，倒有些忐忑。聽蘇姨娘那幾句話，就知道她已經是紀氏的人了，雖則有挑撥之嫌，可這話還真不能不說，想著就拉了紀氏手：&ldo;太太安安心，我才剛去見了姨娘，父親這病症雖來的快些，卻是不礙事的，慢慢養著，也就好了。&rdo;紀氏先還詫異，明沅自來不是那等說話沒輕重的，若是明洛說這些，便是尋常寬慰人的，可既是明沅來說，她便品出些旁的意味來，隨即嘆一口氣：&ldo;若真這麼著，倒好了。&rdo;說著就拍明沅的手：&ldo;一家子餓著也不是事兒，叫廚房裡預備些乾淨的吃食來。&rdo;說著把卷碧凝紅兩個全差了出去，一個守著顏連章，一個往廚房吩咐菜色，等這兩個都出去了，紀氏立時正色起來：&ldo;這話當真。&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