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墨紙硯。
萬曆提起筆來,想了一想提筆就寫:“朕荷天地之洪禧,承祖宗之丕祚,仰尊天地,庶格和平,適星芒之垂象,豈天意之儆予……”只寫了這十幾個字後,執筆的手已經抖的如同風中之燭,而臉上神色更見黯淡,額頭冷汗滾滾,黃錦看著不忍心,剛準備再勸一句,一眼瞥見萬曆嘴角那絲笑容,想要說的話瞬間吞進了肚裡……這位帝王剛愎自用了一生,何曾聽進過任何人的一句話。
臉色越來越暗的萬曆哆嗦著勉強接著寫道:“太子朱常洛,綏靖邊疆,實國家有用之才,奈何專擅威權、好大喜功,不象中興守成之君,今廢其太子之位,改封睿王。”立在他的身後,清清楚楚的見到萬曆寫到這裡的黃錦,已經得駭得魂飛魄散,一張圓白胖臉上全是虛汗。
下邊跪著的申時行等人雖然不知道皇帝寫了什麼,可是看黃錦的臉色,一種極其不祥的感受使申時行的一顆心如墮冰窖之中。
在寫到將朱常洛廢為睿王時,萬曆明顯猶豫了那麼一刻,眼底神色全是糾結,以至於手中的筆都長久沒能落了下去,一刻後卻終究寫了下去:“皇三子朱常洵,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其繼朕登基,即皇帝位。”似乎將凝聚起來精氣神隨著這封遺詔的完成已全部用盡,遺詔最後幾行字跡潦草,筆致虛弱。
虛弱已極的萬曆往下就倒,黃錦手疾,一把扶住,觸手覺得皇上骨頭如刺般咯得手生痛,心下一陣難過,低著聲勸道:“陛下,您這是何苦?可還記得當初殿下對您說過的一句話麼?”
口中呼呼喘著粗氣,無神的眼睛閃過一絲亮光,萬曆有些茫然道:“……他說過什麼?”
“為人父母者不患不慈,患於知愛而不知教也,老奴還記得陛下回宮來後,皇上您還將殿下這句話抄了下來,一連瞅了好幾天呢。”
朦朧中似乎又現出那一張倔強之極的臉,梗著脖子向自已歷歷質問……緊接著念頭一轉,慈慶宮中除夕之夜,自已將手放到他的頭上時,明明他是醒的,卻僵著故著裝睡……萬曆心中一陣黯然,目光移到自已親手寫的遺旨上,手中握著的筆瞬間重有千鈞,再也拿不住重重的跌到地上,喉頭一甜,一口血狂噴而出。
申時行等人與黃錦一齊大驚,一齊了圍了上來,黃錦急得大叫:“太醫,快傳太醫。”
而此時的萬曆卻重重的瞪大眼睛,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死死盯著自已親手寫就的遺詔……忽然伸手指天,詭異之極的笑了幾聲:“天意……真的是天意。”笑聲戛然而止,指天的手軟軟的垂了下去,惟有一雙眼睜著大大的,全是茫然空洞無助。
守在宮門外的一眾醫官蜂湧了上來,一陣忙亂後卻發現萬曆呼吸已斷。吳院首大著膽子試過脈,又翻起眼皮看了一看,直挺挺的跪了下來,長嚎一聲:“陛下……駕崩了。”
是夜,紫禁城天降大雪,闔宮縞素,哭聲震天。
得到訊息後的慈寧宮李太后一直是處在昏厥中,幸萬有坤寧宮王皇后強忍悲痛,悉心照料。
萬曆皇帝的身後事,自有禮部按制操辦;依帝制以六槨三棺收殮,停梓宮於乾清宮。
舉朝上下一片震山倒海的哭聲中,文淵閣中一片陰雲密佈。
皇帝駕崩於內閣五人面前,並且留有遺旨,當時五人中誰也沒有看到過遺旨中的內容是什麼,而此刻五人正對著這道遺旨面面相覷,看過之後全都是一臉的茫然。
遺旨上寫得很明白:“朕荷天地之洪禧,承祖宗之丕祚,仰尊成憲,庶格和平,適星芒之垂象,豈天意之儆予。宜規一視之仁,誕布更替之政,太子朱常洛,綏靖邊疆,實國家有用之才,奈何專擅威權、好大喜功、不象中興守成之君,今廢其太子之位,改封睿王。皇三子朱常洵,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其繼位登基,即皇帝位。”這是黃錦在一旁看得真切之極的原文,可是此刻在五位內閣大臣眼裡的遺旨,中間有一處鮮血淋漓,正是萬曆崩前噴出的那一口鮮血。
時間已久,血跡由當初的鮮紅變得棕褐暗黑,卻不改分毫的觸目驚心。
五臣大眼瞪小眼,因為有了這灘血,原本完整的遺旨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朕荷天地之洪禧,承祖宗之丕祚,仰尊成憲,庶格和平,適星芒之垂象,豈天意之儆予。宜規一視之仁,誕布更替之政,太子朱常洛,綏靖邊疆,實國家有用之才……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其繼……”
天意如此,夫復何言,這是唯一知道真相的黃錦看到密旨後第一個想法。此刻的他的心裡嘴裡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