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林先生畫的人物畫裝飾性很強,但是他的山水畫在黑白的關係,空間關係等方面,處理得非常恰當,應該好好看一看。當時林風眠的東西我還看過一些,但倫勃朗的畫作我還沒有留意過,倫勃朗的原作是我日後到了英國才見到的,他的創作風格給我許多啟發,對我後來的創作幫助非常大。
1981年11月20日,我又來到老師家裡,請老師看看我的作業。老師對我第三學年上什麼課,大綱是什麼很關心,要我念給他聽聽。儘管這些與老師的繪畫藝術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但老師也很想聽,他是一個善於學習的人,他常常告誡我,對待知識要象海綿一樣地學會吸收。他很願意去了解除了繪畫以外的知識,並從現代科技的發展中,深層次地去理解筆墨與時代的關係。
二十一、第一次發工資,我請老師吃蛋糕
那天可染老師除了讓我好好讀一讀中國傳統文化思想方面的書籍以外,還給我說了一些有關中國畫的問題。
他認為,“中國畫根本不是散點透視,而是類似散點透視。〃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老師對中國畫的某些傳統概念表示異議,他神情嚴肅地說:“中國畫的最高理論,是藝術家的思想見解,是以大觀小。李太白的詩裡面有誇張的描寫:黃河之水天上來,奔騰到海不復還。這是非常形象的思維,透過這句詩,可以看到李白的胸懷,不光是表現看得見,還要表現知道的和想到的,這是藝術家思想境界高低的問題。登泰山,有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在藝術家的眼裡,泰山彷彿一個小沙盤 ,這並不是不表現自然界的偉大,這叫以大觀小。這是作者全面理解泰山,理解自然界之後的再創作,可說是小中見大。黃賓虹常說這麼一句話:咫尺有千里之勢。我同意這個觀點。中國畫傳統的精華,就在於藝術的經營位置。”
從老師一開始教我寫字,畫畫,到把他的思想傳遞給我。在老師眼裡,我已經長大成人了。
我把自己在《大眾攝影》和一些報刊發表的習作拿給老師看,他看了以後說:“將來你應該出攝影集。〃我說:“這還沒有想過。您看別人一輩子才出幾本畫集啊!”
老師卻肯定地說:“不,我現在就要給你的攝影集題寫書名。”他問我硯臺裡有沒有墨,沒有墨就磨。我看硯臺裡確實墨很少了,就連忙加水磨了起來。
蘸著濃墨,老師先後在紙上寫了好幾個《鄧偉攝影作品選》,有兩個橫幅的和兩個豎幅的,他好像還不滿意,落筆又寫了一個。他問我哪個寫的好,哪個不好。我說老師寫的都好。他說,“我希望以後你的作業,都夠達到發表的水平。這是我對你的要求,不是抬舉你。這是一種境界,一種品位,一種格調。”我當時聽了又驚又喜,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1982年初,為了準備畢業論文,我在1月3日去找老師商量論文的內容。老師當時身體不好,住在醫院。他見到我說,“這個環境讓你想起什麼來了?”我說想起積水潭醫院我第一次見到您的情景了。他說,他剛住進醫院不久,就想起那年住進積水潭醫院的情景。說到這裡,老師眼裡閃爍著淚花。我從來沒有看到老師這麼激動過。我說,今天來看老師,主要是想請老師看看我的畢業論文的準備情況,請老師給些指導。
可染老師說:“文章千錘百煉。說話時,語法不對,也能懂。我要是講徐州話,你不一定每個字都聽得懂,但是對我要表達的意思還是能明白,這就是口頭表達的特點。但是,文字,要求是精確的,語言要洗練。建議你寫論文在一萬字左右就差不多了。文字要像鍊鐵一樣,把鐵煉到三四遍,去掉雜質。這也像洗面筋,就是要保留精華。要多看幾遍,反覆洗練。我覺得你寫的內容以探討意境為中心比較好,要言之有物,不能拼湊。現在中國攝影家中有一些人不懂得構圖,構圖法是藝術當中的一門學問,不是任何人都懂的。可以將意境與構圖等一起研究,藝術思想要在攝影的實踐中去論證。用光和意境也是密切相關的。黃山在平光裡面,是一堆亂石塊,什麼都沒有,但是在逆光裡面,就能表現出它的獨特的美。你的論文要有獨立的思考,獨立的論點和論據,內容要充實。”
老師這時又說到了我本人,他說我是一個很實在的人,為人老實,誠實。我說我有時在你面前也不謙虛,他說那是我們倆性格上都有點倔。老師說一個人要勇於擇言,在這方面我還是做到了。但是我也並不是所有的話都聽老師的。老師又說,有時一些很平常的話,蘊含著哲理,要善於吸收,不能像玻璃,要像海綿。一句很平常的話,很可能就是哲理,在論文裡面對他的這些看法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