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所應該具有的反應,可是很遺憾,她顧小影在所有人眼裡都很豁達,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關於陳燁的種種事情上,她永遠做不到豁達。
不過,就算她再不豁達,又有什麼關係呢?現在的她,和他陳燁,根本一點關係都沒有。
雖然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麼目的才送了位次極好的演出票來,可是,她已經是管桐的妻子。和管桐在一起,雖然也有些很無奈的地方,但她愛他、信任他、依賴他。這樣的日子恬靜溫暖,是她想要的生活,是屬於她和管桐的步調一致的生活。
唯一還心存忐忑的,或許就在於那些她一直在迴避,但終有一天將無法迴避的問題——比如管利明、比如謝家蓉,比如兩代人在同一屋簷下的生活,比如他們年邁之後對這對年輕小夫妻而言愈加艱鉅的贍養重擔……
(2)下
洗手間裡的水嘩嘩地流著,管桐在外面看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可顧小影還沒有出來,洗手間裡也反常地安靜,便有些擔心。
他走到洗手間門口敲敲門:“小影?你沒事吧?”
“啊?”顧小影好像如夢初醒般回話,“哦,沒事,下午上課很累,想多衝一下熱水解解乏。”
“差不多就快出來吧,小心缺氧。”管桐說完話,便回書房去了。
顧小影嘆口氣,伸手拿塊毛巾擦乾身上的水,穿上睡衣走出來。路過書房的時候見管桐正在埋頭研讀一本厚厚的書,想了想,還是走進去。
管桐抬頭,看見是顧小影,溫和地笑笑,張開雙臂把她摟進懷裡,問:“洗完了?”
“嗯,”顧小影應一聲,坐在他腿上翻書皮,“看什麼書呢……《十六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媽呀!”
“怎麼了?”管桐見顧小影在吐舌頭,忍不住失笑,“怎麼大驚小怪的?”
“這破東西有什麼好看的?”顧小影翻翻書頁,然後轉身摟住管桐的脖子,縮排他懷裡,仰頭瞪大眼好奇地看著他,“你作為一箇中文系的畢業生,幹嗎整天看這些無聊的東西?難道你不喜歡看小說?”
管桐低頭嗅嗅顧小影身上的香味,見她白皙的面板在熱水作用下泛出淺淺粉紅色澤,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笑著說:“你現在這樣子,比較像是那種粉紅色的荷蘭小香豬。”
顧小影翻個白眼,使勁在他肩窩處蹭蹭,過會才聲音低低地問:“管桐,你看過《雙面膠》嗎?”
管桐略想一想,才答:“出差的時候曾經跟別人一起看過幾集電視劇。”
“要看書的,書比電視劇更犀利,”顧小影再湊近一些,讓自己的臉挨近他頸部的面板,隱約還能嗅到她買給他的“高夫”的味道,“看看那本書,就會發現婚姻是多麼令人絕望的一件事。麗鵑和亞平,他們誰都沒錯,可最後卻仍要家破人亡。那麼,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管桐沉默一會,問:“這本書,為什麼會叫這個奇怪的名字?”
“因為男人就是夾在老婆和媽之間的一塊雙面膠,”顧小影低低嘆息,“受著夾板氣,卻還要隱忍、堅持,要努力把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黏到一起。可是,總有些矛盾是無法調和的。於是漸漸的,這塊雙面膠上就沾滿了生活的灰塵,失去了黏性。而他的妻子和母親也因為各自肚子裡那些永遠無法溝通的想法而漸漸變得偏執,最後矛盾惡化,直到大打出手,最終你死我活……”
“我明白了,”管桐點點頭,“那這本小說的過程一定是在相互折磨中進行,而結尾就是個家破人亡的大悲劇。”
顧小影嘆口氣,低頭數自己的手指頭。
管桐伸出一隻手,抬起顧小影的下巴,直到彼此的視線相撞。
他問她:“小影,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自己並不覺得我是在受夾板氣,也並不認為我會成為那塊雙面膠呢?”
顧小影眨眨眼,迷茫地看著管桐。
管桐微微笑了,他再緊緊摟一下顧小影,認真地說:“小影,你是寫小說的,當然應該知道,要想讓文學作品被人念念不忘,就必須把所有的矛盾集中到一起,用此起彼伏的矛盾來吸引讀者的好奇心,然後再給大家一個永遠不能忘懷的悲劇結局,從而刻骨銘心。所以從本質上來說,一部看上去再真實的悲劇,也不過只是一個經過加工的故事而已。它取自生活中一些真實的片段,但透過作者的熔鍊而超越了曾經的那些散亂的生活,變得更有針對性了。可是也就是這種針對性,會讓人覺得絕望,覺得真實的生活也會走向悲劇的結局——這是作者的功力,也是讀者的愚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