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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那些脫去上裝只披著坎肩和襯衣的鄉下人舉著滿杯的蘋果酒暢飲,並且每一組道伴中間,總望得見兩個不屬於一家的孩子,這兒,兩個女孩子,那兒,兩個男孩子,坐在兩家中間的某一家吃午飯。

偶爾,在正午的高溫之下,一輛排著長凳的敞車被一匹身材不大的老馬顛顛蹦蹦拉著穿過鎮上,那個身披布罩衫的趕車的人,對著這一切擺著的酒肉投出了一道羨慕的眼光。在細木匠的家裡,快樂當中儲存著一種相當含蓄的氣象,一種由早上留下的情緒。裡韋是唯一興高采烈的人,並且已經喝過了量。馬丹戴不時留心鐘點;因為為著免得接連兩天停止買賣,她們是應當去乘3點55分那一趟車的,那麼她們可以在傍晚的時候回到斐岡。

細木匠使盡了全力去扭轉這種意思,並且挽留他的客人住到次日,但是馬丹戴絕不讓自己分心,每逢有關買賣的時候,她是從來不肯鬧著玩兒的。

剛剛喝過了咖啡,她立刻吩咐她那些“寄宿女生”趕緊預備,隨後,她轉過來向她兄弟說:“你呢,你立刻去套車。”然後她自己去結束她最後的種種預備。

重新下樓的時候,她的弟婦正等著和她來談女孩子的事情,後來經過了一段長談,其中卻沒有任何決定。這鄉下婦人使詭計多,假裝無限感慨,而馬丹戴儘管抱著女孩子擱在膝頭上,但是什麼也沒有約定,僅僅空空洞洞肯定將來有人照管她,時間是從容的,並且將來彼此還要會面。

然而車子還沒有來,並且那些娘兒們也始終還在樓上。大家甚至於聽見了樓上一陣陣的大笑,一陣陣的撞擊動作,一陣陣的叫喚,一陣陣的拍掌聲音。於是,趁著細木匠的老婆到馬房裡去看車子是否備好的當兒,馬丹戴終於上樓了。

裡韋醉得很厲害,並且半赤著身子,徒然費盡了氣力去對那個笑得癱下來的樂騷逞強。“兩條唧筒”在早上的禮節之後忽然看見這場活劇,感到自己受了衝撞,於是抓著他兩條臂膊,指望能夠教他寧靜;但是拉翡兒和飛爾南荻雙雙笑得彎著身子轉不過氣來,這對於裡韋正是一種挑逗;並且每逢這醉漢徒然使勁一回,她們就迸出一陣叫喚。這個怒氣沖天的漢子,滿面緋紅,衣裳完全凌亂得不成樣子,拚命使著蠻勁兒去摔開那兩個攀著他的娘兒們,極力拉著樂騷的短裙,一面口吃地說:“髒貨,你不肯?”但是馬丹生氣了,奔上前去,抓住她兄弟的肩頭,激烈地把他向外一扔,劇烈得教他撞在牆上。

一分鐘後,大家聽見他在天井裡唧著水澆自己的頭,後來到了他駕著車子坐在裡面的時候,他已經完全平心靜氣了。大家如同昨天一樣開始上路了,那匹小白馬用它的活潑和跳躍的姿態向前走。

剛才吃飯時大家都很剋制,但在火熱的陽光下,他們又盡興歡樂起來了。姑娘們現在因為這輛笨車的顛簸而大樂了,甚至於擠動了鄰座的椅子,不時發出笑聲,此外又因為受了裡韋那些勞而無功的誘惑所推動。

一幅強烈的光線,一幅耀眼的光線蓋著田園,而車輪捲起的兩道塵土從車身後面蓋在公路上長久地飛騰著。

忽然一下,素來酷愛音樂的飛爾南荻央求樂騷唱歌了,於是這一個高高興興地唱起了一首名叫《麥同城的胖神父》的歌。但是馬丹立刻教她停住了,認為這首歌在今天不大相稱。她接著說:“你不如唱點兒裴朗惹的東西給我們聽聽吧。”於是樂騷在遲疑了三五秒鐘以後就選定了,後來用她那道沙啞了的嗓子開始唱起《外婆》來:

外婆在她過生日那一宵,

喝了兩小口兒的醇醪,

搖著腦袋向我們說道:

我的愛人兒有過多少!

現在我真多麼懊惱,

我的臂膊那麼滾圓,

我的腿生得那麼好,

然而光陰卻耽誤了!

後來,姑娘們的合唱,由馬丹親自領導的姑娘們的合唱,又疊唱了一遍:

現在我真多麼懊惱,

我的臂膊那麼滾圓,

我的腿生得那麼好,

然而光陰卻耽誤了!

“這個,這是有勁兒的!”裡韋受了拍子的刺激就提高嗓子說。

而樂騷立刻接著再唱起來:

怎樣,媽媽,您從前並不智慧?

  不智慧,真的!由於我的嬌媚,

我獨自學會了做人,十五歲,

因為,夜裡,我沒法好好兒睡。

全體狂吼地疊唱了一回,裡韋用腳在車轅兒上拍起來,並且用韁繩在那小白馬脊樑上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