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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胸懷,支配了她的行為。格朗臺太太長年穿一身綠得泛白的連衣裙,而且照例穿上一年;披一條棉料的白圍巾,戴一頂草帽,胸前幾乎總系一條黑色塔夫綢圍裙。她深居簡出,鞋子很省。總之,她從不想為自己要些什麼。所以,格朗臺有時良心發現,想到自從上次給她六法郎之後已經很久,便在出售當年收成的契約中規定買主給他太太一些好處,要購貨的荷蘭人或比利時人破費四五枚金路易,這就是格朗臺太太年收入中最可觀的進賬。可是,當她收下那屬於她的五枚金路易時,格朗臺往往會對她說,好像他們的錢都是公用的:“你借我一點用用好嗎?”可憐的妻子樂於為丈夫服務,她的懺悔師告訴她,丈夫是她的老爺,她的主人,所以在冬閒時她總要從所得的好處中掏出一些金幣來還給她。格朗臺從口襲裡掏出五法郎的硬幣,作為日常零用和供女兒買針線服飾花銷的月錢,扣上錢袋之後,總不忘問一聲妻子:“你呢,孩子她媽,你要買點什麼?”

“親愛的,”格朗臺太太頓時感到一種做母親的尊嚴,回答說:“以後再說吧。”

這種崇高純屬多餘!格朗臺自以為對太太慷慨得很呢。哲學家們倘若遇到娜農、格朗臺太太和歐葉妮這樣的人,不是有理由認為上帝的本質,從根本上說,是嘲弄人嗎?那天晚飯桌上,第一次提到了歐葉妮的婚事。晚飯過後,娜農到格朗臺先生的房裡去拿一瓶果子酒,下樓時幾乎摔一跤。

“大牲口,”男主人說道,“你也會像別人那樣摔跤嗎?”

“先生,是您的樓梯吃不住呀。”

“她說得對,”格朗臺太太說。“您早該讓人來修修了。昨天,歐葉妮差點兒崴了腳脖子。”

“那好,”格朗臺看到娜農面色刷白,對他說:“既然今天是歐葉妮的生日,你又差點兒摔跤,你就喝一小杯果子酒壓壓驚吧。”

“真是,我算賺到了一杯酒,”娜農說:“換個別人,這瓶灑早摔碎了;可是我寧可摔斷脖子,也要舉著瓶子,不讓它摔著。”

“這可憐的娜農!”格朗臺一邊說一邊替她倒酒。

“你摔疼了吧?”歐葉妮望著她,關切地問。

“沒有,我打了一個挺就站穩了。”

“好!既然今天是歐葉妮的生日,”格朗臺說,“那我就去替你們修修踏腳板吧。你們啊,你們就不會把腳落在還結實的角上!”

格朗臺拿走了燭臺,讓妻子、女兒和女傭坐在除了壁爐裡燒得正歡的火苗之外別無亮光的黑暗中。他到烤麵包的小間裡去找木板、釘子和木工工具。

“要幫忙嗎?”娜農聽到樓梯那邊有敲敲打打的聲音,朝那邊喊道。

“不用!不用!這事我在行,”老箍桶匠回答說。

格朗臺在親自修補蟲蝕的樓梯時,想到年輕時的往事,尖聲地吹起口哨來。這時,克呂旭叔侄敲門來了。

“是克呂旭先生嗎?”娜農從門眼裡往外看看,問道。

“是我,”庭長答道。

娜農開啟大門,壁爐裡的火光照到門洞上面,克呂旭叔侄總算看清客廳的門口,

“啊!你們是祝賀生日來的,”娜農聞到花香,說道。

“對不起啊,諸位,”格朗臺聽出了朋友的聲音,朝外間喊道,“我馬上就來!不怕見笑,我在親自動手修補樓梯踏板呢。”

“不忙,不忙,格朗臺先生,煤黑子在家,大小是市長①,”庭長引經據典地說罷,獨自呵呵地笑了,為無人領會他的影射而得意洋洋。

①法語成語原為:“煤黑子在家,大小是個長。”克呂旭庭長有意把長說成市長,影射格朗臺當年曾主持索繆市政。

格朗臺太太和小姐起身迎客。庭長趁屋裡沒有燈火,悄悄對歐葉妮說:“請允許我,小姐,在您生日的今天,祝您年年快樂,歲歲健康!”

他獻上一大束索繆城裡少有的鮮花,然後,捏住女繼承人的臂肘,在她的脖子兩邊各親一下,那樣的巴結使歐葉妮羞臊不堪。庭長像一顆生鏽的大鐵釘,以為這就叫求愛。

“不必拘束,”格朗臺進來,說道:“就跟您平時過節一樣,庭長先生。”

“可是,”捧著一束鮮花的克呂旭神父回答說,“跟令愛在一起,我的侄子覺得天天在過節呢。”

神父吻了一下歐葉妮的手。克呂旭公證人則老實不客氣,親了親姑娘兩邊的腮幫,說:“真是歲月催人!年年十二個月。”

格朗臺把蠟燭放到座鐘跟前,他要是覺得哪句笑話有意思,就會三番五次地說個夠。